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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杨宝珠顶瞧不上她这样,但顾念着毕竟是长嫂,因而也出声?劝,“阿嫂,你?总是哭,有什么用呢?倒不如想想法子?,叫阿兄眼里有你?,总这样不成个体?统。你?们夫妻一体?,休戚相关的,但凡阿兄有什么不对?的,你?还是得劝诫他往正途上引。”说完便自顾走,再不瞧钱氏一眼,只留下?钱氏一人垂泪。

湛君在河阳王府内某一处房屋内来回快步走动,心烦意乱到差点被熏炉绊倒。

孟冲即使昏死过去,手还是攥着湛君的手不放,拽也拽不出来,实在没办法,河阳王府里的长史?只得连湛君一并?带上了马车。

入了王府,医者行了针才?将湛君的手救了出来,因孟冲攥的太紧,血流不通,整只手都泛着青黑色,半点知觉也无,整个王府的人都围着孟冲转,将她晾在一旁无人问津,她手都自行回转了,长史?才?想起她这个人来,抽空叫人将她安置了。说是安置,也不过是找间屋子?关着她,仍是一样的无人过问,使她心急如焚,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飞离了此地。

恍惚间听见窗扉轻响,湛君唯恐是幻想,停下?静听,又响了两下?,湛君才?欢欣鼓舞,飞快过去开了窗。

元衍一张可亲的脸映入眼帘,湛君看着他,一时哭一时笑,最后哭哭笑笑,一头撞上元衍胸膛,手搭他两肩抱住了他,哭诉道:“你?怎么才?来?我快要吓死了!”

可亲不过是湛君的臆想,她在这地方,惶恐不知如何自处,甫见了一个熟悉的人,便觉着这张她认识的脸实在可亲可爱,哪怕这张脸铁青着,她也不觉得可怖。

两人隔着一道窗,元衍任她抱着,动也不动,一句话也不讲,他这样久了,湛君终于察觉出不对?来,仰头看他,讪讪道:“你?怎么了呀……”

元衍低头审视她良久,咬牙切齿说出一句:“我怎么了?我要给你?气死了!”

元衍靠在窗上,抱着臂,目光错也不错地看着湛君,直看的湛君身上像披了层霜。

湛君受不了了,狠狠擦了一把眼泪,瞪着元衍,道:“我等着你?救我出苦海,却想不到你?原是是来折磨我的,既如此的话,你?走好了!”

元衍一下?子?到她跟前,快到简直吓了她一跳。元衍单手拽着她前襟狠地把她从地上提起来,冷冰冰的目光紧盯着她,叫她生出了自己是他手里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鹅的错觉。

湛君不敢回视,忍不住侧过了脸,他却捏着她的下?巴叫她转回了脸。他说,“有点良心。”

湛君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

他松了手,叹了口气,无奈讲:“到底什么能?听我话?嗯?”

湛君哭着讲完今日遭遇,抬头眼巴巴地看元衍。

元衍拿袖子?给她擦眼泪,教训说:“这都是你?应得的报应,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湛君抽抽搭搭,“我想先生,我想回家去。”

元衍给她擦泪的手一顿,随后慢条斯理地说:“再讲一句叫我不高兴的话,你?这辈子?就留在这里吧。”

湛君问他:“你?说先生在路上,我到底什么能?见到先生?”

真?是教不会,元衍作势转身要走,湛君忙扯住他,“你?干什么去,要走也带上我!”

元衍说:“我看你?挺想留在这里的,正好河阳王也喜欢你?,都肯为你?挡鞭子?了,你?晓不晓得,因为他为你?挨得这两鞭子?,要起多大的风浪?他尚未娶亲,又肯为你?如此,想来日后喊你?一声?王妃不是难事。”

湛君勃然大怒,“我才?不想留在这里!”又喊,“我也不想做什么王妃!我不喜欢他!我!我!”她猛吸一口气,狠狠甩掉抓着的元衍的那只手,“我讨厌你?!”湛君转过身,捧住脸,跪地上呜呜哭起来。

元衍瞧着她背影,捏了捏手腕,不甚在意地说:“你?讨厌便讨厌,好像你?第一日讨厌我似的。”

湛君的哭声?先停了一息,而后哭得更凄惨了。

元衍就听着她哭,最后还是他受不了,一边骂自己没出息一边走过去,就跪在她身前,掰开她捂脸的手,有气无力地说:“好了好了,你?别哭了,真?别再哭了……”

湛君红着一双眼睛,恨恨地望着他。

元衍没在别人眼前叹过气,这辈子?的无奈全在她身上了,苦笑着说:“嗳,说一句你?喜欢我,我就原谅你?。”

原以为听了这调笑她得上手打人,可想不到她却仍只是看着他,不知怎地,元衍的一颗心也突突地飞快跳动起来,他一生没有听过更清晰的心跳。

她说:“我喜欢这世上的好多东西,天上的云,地上的水,吹过的风,长出来的叶子?,开出的花,熟透的果子?,喜欢书,喜欢别人送我的琉璃罐子?,喜欢先生,喜欢英娘……这些都是我拥有的,不讨厌的通通喜欢,可是我又没有拥有你?……白天的时候我好怕,傻掉前最后想的是,要是挡在我前面?的人是你?就好了,我一直在等你?带我走。”

元衍是他父母的第二个孩子, 他有一个兄长,还有一对双生的弟妹。家中四个孩子里,他母亲最疼他。

方艾生下元衍的时候二十九岁, 彼时距她?生?下?长子,已?过?去了十一年。这第二个孩子来得很不容易, 因她?生?长子时,孩子胎位不正, 先出脚后出头,她生了整整一天,命去了大半,还?落了伤, 产婆讲她?或许不能再生?育, 她?因此觉得这出世的孩子是讨命的怨鬼。

方艾出身名门,父母只?她?一女, 自是娇宠非常, 她幼时便倾心元佑, 后来如愿缔结良缘, 只?是她?性子不好, 算得上蛮横跋扈, 因此不为婆母所喜,两人针锋相对?, 各不相让。她因生育伤了身子, 婆母便以此由, 要与自己儿子纳妾,方艾自是不肯, 怨恨婆母的同时一并恨上叫她陷入窘境的长子,见?之怒目, 亦不愿尽教?养之责,只?丢给仆从照料,外任时更是将其留在京中,眼不见?心不烦。直到元衍出世,方艾才算是扬眉吐气,她?盼了这孩子十年,饶是后来一乳两子,她?待元衍也是不同的。

方艾给她钟爱的儿子取小名凤凰,无限期许尽在这两个字里,而元衍亦从不负她?所望。

元衍三岁开始学剑,十岁时父亲送他一把传世名剑,名曰持钧。抽出剑的那一瞬间,他便料定?自己会成为天下?第一。又岂止是剑?

元衍的人生?里得到过?无数称赞,他皆认为实至名归,他渐渐长大,认为世上无不可之物,但凡他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

他这一生?已?得到太多,以至认为万物存世不过?待他撷取,他这样的人,得到是理所应当,并无欣慰之处,心潮久之渐趋平不见?波澜,可今日却因她?这番话而再次浩大。

元衍又一次感受到初时握住那把剑时的汹涌,他从未觉得面前这个人对?他来说?这样重要过?。

湛君说?,“你带我走。”

元衍低着头,看着她?那红润的嘴唇偶尔闪过?的雪白而整齐的牙齿,忽然产生?了不可遏止的想要吻下?去的疯狂欲望。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湛君脑子里像下?了一夜大雪,推开门时天地茫茫,什么都?瞧不见?,风雪不停息,她?站在那,被埋住了,连手指也不能动弹。

她?没有这样顺从过?,元衍的贪欲不可满足,他迫切地想要更?多。

湛君想起那天在马背上,他吻她?的脊背,那时的她?一样不能动弹,心境却与今日不同,她?并不恐惧,反而有隐约的欢喜,若彼此拥有,倒也想此后天长地久。

他应当是爱我的。我要问问他。

可湛君不能够,因为元衍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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