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
陆微之对此一无所知。
采访继续,他端起杯子,啜了一口,眉间轻皱。
黎见卿的目光追踪着陆微之的表情,正经地问:“陆总,是有什么问题吗?”
味道诡异的糖水咖啡滑进喉咙,陆微之看了黎见卿一眼,她嘴角是平的,但眼睛微弯,忍着不笑的样子很明显。
他不会真的追究这点小事:“没有。”
黎见卿心中暗笑。
香港室内空调的温度按照男x着正装t感舒适为标准,黎见卿穿了条白se的修身连衣裙,小腿0露在外,被冻得微微发抖。
陆微之停下说话,将放在旁边的外套递给她。
陆微之一直是有绅士风度的,虽然这只是一种内化的教养,和关心她没关系。
倒是显得她以怨报德了。
“谢谢。”
黎见卿接过,盖在了腿上,布料有微微的温度,贴在她的皮肤上。
采访整t进展得很顺利,客观地说,是黎见卿做这个选题以来最有收获的一次。
“谢谢陆总今天能接受我的采访。”
b起开始的虚假客套,这句她起码带了点真心。
陆微之反应很淡:“谢谢说一次就够了。”
黎见卿计算得很清楚:“又不是同一件事。”
午餐过后,黎见卿主动买单,陆微之也没拦着。
下午,他们离开餐厅。
走时,黎见卿在一层书店买了本张ai玲的集——这里正好是《倾城之恋》里的浅水湾酒店,浪漫和残酷的交汇点。
书店走出来就能看到海,白晃晃的日光覆盖在地表,人热得喘不过气,但眼睛仍被远处蔚蓝的海景抚慰着。
据说浅水湾的落日很美,但现在,她和陆微之不是能慢慢悠悠等到h昏降临,然后一起观赏日落的关系了。
黎见卿低头看手机,陈曼姿把坠楼员工杨文家属的地址和可能在家的时间发了过来。
黎见卿看时间来不及:“能搭你的车吗?”
餐厅是周文负责订的,位置偏远,陆微之本来也打算送黎见卿一程:“你要去哪?”
“深水埗。”黎见卿问,“你去过吗?”
陆微之是半个香港人,但他如实说:“我很少去。”
“不意外。”黎见卿表示理解,“高贵的大少爷不会去贫民区。”
黎见卿的目的地是深水埗的一幢唐楼。
深水埗一带鱼龙混杂,b都市传说的重庆大厦不遑多让,陆微之停下车,先注意到了聚集在楼门口聊天的几个南亚人。
天气变幻莫测,下午可能有雷暴雨,天y了下来。
黎见卿则完全没注意,她远远地看到杨文的家属走进去,陆微之一停,她迫不及待跳下了车。
老旧的建筑门口狭窄,楼道幽暗,陆微之皱了皱眉:“这地方很复杂,需要我陪你进去吗?”
“不需要。”黎见卿想也不想,“深水埗我来得不少,自己可以。”
陆微之看着黎见卿穿行过马路的背影,她跑步的姿势非常轻快漂亮。
原先在京州,她是黎家二小姐,也是未来的电视台主持人,坐卧立行,困在窄窄的一步裙里,总要保持甜美端庄。
港记以“跑得快”闻名,黎见卿来香港做记者,像解放了天x似的,也修炼出了这一本事。
黎见卿走到楼前,几个在聊天的印度裔男人朝她看了好几眼,身t一侧,严丝合缝地堵在楼道口。
陈曼姿只给了楼栋的地址,黎见卿不知道具t的门牌号,她刚才见杨文的家属和眼前的这几个人打了招呼,想必是认识。
伸手不打笑脸人,黎见卿扬起笑:“请让一下,多谢。”
不被礼让,她只好止步,礼貌地问:“请问,你们知道进去的人住在哪一家吗?”
男人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抢走黎见卿手里的相机,手搭到她肩膀上:“你找她有什么事?”
男人的手布满了浓密的毛,手心有汗,黎见卿一阵恶寒,察觉到来者不善:“没什么,我自己去找好了。”她警告地说,“把我的相机还给我,还有,你的手放下来。”
“为什么要放下?”男人不把她的警告当回事,手沿着她的手臂向下滑。
黎见卿的脸彻底y了下来,她没有退避,而是啪地打开他的手:“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碰我?”
黎见卿直接说了普通话,带着京州的腔调,和温文尔雅的南方语言有分明的区别。
她是娇养长大的大小姐,身上有贵气,男人一时被震了震:“你说什么?”
他听不太懂,黎见卿换回了粤语:“我说——放开我,你个si扑街!”
黎见卿气势很足,她不是软柿子,但也不是铜豌豆。
男nv的力量悬殊,当男人被激怒,扬起了拳头,她很怂地闭上眼,尖叫道:“救命!”
黎见卿忍不住后退一步,后背撞上温热坚实的人墙,陆微之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是不用么?”
陆微之就没有相信她的话。如果他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送了她过来,总不能眼看着她冒风险。
停好了车,陆微之走向楼栋,黎见卿果不其然碰上了事儿。他到她身后的时候,正好听见她在骂人。
三年前她说粤语,只能很不标准地一个音一个音往外冒,现在已经能熟练运用同人吵架了。
陆微之挡住了男人挥过来的拳头,他手的动作像表情一样稳定,但男人的脸逐渐扭曲。
陆微之一松,男人飞快地把手ch0u了回去。
黎见卿提起来的心瞬间落了地,躲到他身后:“识时务者为俊杰。”
陆微之手掌宽大,手指修长而g净,和对面人的肮脏粗糙形成对b,不过,这也表明他从来是养尊处优的,黎见卿担忧地问:“你能打得过他们这么多人吗?”
陆微之无奈:“打什么,你以为在拍‘古惑仔’?”
他不介意动手,只是没想到,而立之年,还会有陷入街头斗殴局面的一天。
对方人多势众,黎见卿自动判了输赢:“那,他们打了你,应该就不会再打我了吧?”
黎见卿紧抓着陆微之后背的衣料,僵持不下之际,巡逻的警察路过:“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这群人大概率是非法移民,听见阿sir的声音,陷入慌乱,为了避免被盘问,紧急撤退。
黎见卿追上去:“我的相机!”
男人头也不回,像扔一块烫手山芋,将相机朝后方扔。
相机正砸中黎见卿的脸,疼痛袭来,她的视线变得一片模糊,凭感觉接住了下落的相机。
陆微之快步上前,拿下黎见卿捂在脸上的手。
她的眼睛无法睁开,额头通红发肿,他眉目微沉:“送你去医院。”
“不用!”黎见卿拒绝,“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盛夏的暴雨说下即下,陆微之朝外望了眼,路面上起了一阵蒙蒙的白烟。
“住址。”
雨下下来,cha0sh的气息迎面,黎见卿感觉到的却是身边的人温暖g燥的手掌心,他扶着她的手臂,她犹疑了一瞬,报出自己的地址。
还不do
香港的房屋以尺为单位,黎见卿的公寓八百尺,其实只有八十平,和她在京州住的花园别墅b是大巫见小巫。但她一个人住已经足够了。
家装风格简洁明亮,墙壁是细腻的n油白se。
陆微之虽然进了黎见卿家的门,但两个人都没往别处想,他扶她到沙发上坐下:“你家的药箱在哪儿?”
黎见卿靠着,等脑子里的震荡感缓过去,指了指电视柜:“在那里。”
陆微之取过来,将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水倒在手心,r0u了几下,贴到黎见卿额头上,她往后躲:“痛!”
“这不是自己想受的吗?”
陆微之毫无同情心,手心一按,黎见卿痛呼:“什么呀,少落井下石,这是我的工作好吗?”她不服,“大热的天,我也想像你一样坐在高级写字楼里吹冷气。”
黎见卿嘴皮子很溜,但她没说几句话,口腔里有血腥味蔓延开:“唔。”
“怎么了?”
“被砸的时候咬到舌头了。”她的手在药箱里0索口腔用药。
陆微之拿出抗炎药物:“张嘴。”
黎见卿之前一直避免去注视陆微之,而此时此刻是避无可避。
他深刻的五官近在咫尺,如果闭眼睛,那未免太像接吻的前奏了,她只能看着他,长睫微动。
陆微之垂下目光,看到了她的舌头上有一道不浅的渗血伤口,也看到了她淡粉sh润的舌尖。
黎见卿保持着仰面张口的姿势,唾ye快要溢出来,她在和陆微之对视时的微妙感觉里败下阵来,意识到她做不到完全坦荡:“我自己来——”
陆微之本来没有触碰她,她一退,他抬起手,轻扣她的下颔,平静地说:“别动。”
消炎喷雾喷出来,药ye又细又密,洒在黎见卿的伤口上。
喷完了药,陆微之的责任已经尽到了,但他的手依然停留在黎见卿柔软面颊的边缘,形成一种限制,限制她的躲避。
外面雨声急重,像隔了遥远。
陆微之没有再进一步,也没有退开,近距离地看着黎见卿的眼睛。
她的呼x1逐渐紊乱,和他气息交错。
忽然,黎见卿闻到更浓烈的血腥味。
是她流鼻血了。
血ye滑至她的人中,汇成殷红的一滴,陆微之轻轻皱眉,抬起拇指,想要帮她拭去,黎见卿不明所以,只觉得唇上sh润,下意识地一t1an。
sh滑的舌尖t1an过他的指腹。
黎见卿一愣。
陆微之也明显顿了一下,她t1an舐他的感觉,像是从另一个时空移植过来。
眼前像是出现具t的画面,很久远,也很清晰:她呜咽的声音,不忿又水雾蒙蒙的眼神,还有埋在他身下时,脖颈弯曲的漂亮弧度。
短暂的几秒钟,陆微之回过神,转身,取出一团无菌棉花,按到黎见卿的鼻下。
她也从方才的暧昧气氛里醒来,耳根泛红,想要低下头,陆微之的手抵了抵她的下巴:“别低头。”
黎见卿抬起头,望着天花板,盯着陆微之的脸流鼻血,好像显得很花痴。
黎见卿的血在陆微之掌心的纹路间晕开,他抬眼,她雪白美好的脖颈向上伸展着,瓮声瓮气地说:“香港的气候太sh热,所以我才会,流鼻血。你别多想。”
“其实,你不需要解释。”陆微之用柔sh巾擦拭着手上的血迹,“如果你本身没有多想的话。”
黎见卿一噎,她放下手,鼻腔塞着两团棉花,盯着陆微之:“嗯,等会儿我就去喝祛sh降火的凉茶。”
“你的火气可能不是来自于气候。”
“那来自什么?”
“你说呢?”陆微之看着她。
黎见卿不语,陆微之没再追问,他找了医药箱:“冰镇贴有吗?”
黎见卿上周中暑时用过:“在房间,我的工作台上。”
“你坐在这儿。”
黎见卿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陆微之还没出来,反而房间里传来猫叫的声音。
她脑袋里的眩晕消散了些,站起来,想着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一进房间,看到的便是海狸咬住陆微之k脚的画面。
海狸咬得很si,陆微之走动一步,猫的身t随之在地面拖动,他不好强行分开。
黎见卿最宝贝这只猫,受了一点伤她都要心疼半天。
见状,她唤道:“海狸,放开。”她不好意思道,“可能它把你当成入侵的陌生人了。”
陆微之不喜欢猫猫狗狗,而海狸生x粘人,曾经很喜欢在他脚旁边转悠,但换不来他的抱。
他低下眸,海狸身上的毛竖立起来,对他充满敌意,显然,它已经不认识他了。
“我以为狗的天x才是看家。”陆微之评价。
海狸听不懂,可能感觉到不是好话,喵地又凶叫了一声。
经过黎见卿的又一声呼唤,海狸这才松开,翘着雪白蓬松的长尾,傲娇地离去。
“没找到吗?”黎见卿重新回忆,“好像是在床头柜下面的ch0u屉。”
陆微之的目光转向她的床头柜,但没有动作。
床头柜是一个很具有私密x的地方,他不会失礼地直接打开,何况
黎见卿领会了他停下的原因,连忙澄清:“可以打开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她以前是很重yu的人,陆微之对这一点再清楚不过了——他也知道,她的小玩具一般放在床头柜。
黎见卿自己走过去,打开上下两层床头柜,里面除了冰贴,只有一些日常的杂物。
黎见卿弯下腰,耳后浮现的红se落在陆微之眼里。
她前面止血还没稳定,突然间低头,鼻血又流了出来。
陆微之扶着她坐到床头,他轻轻皱眉,抬高她的下巴,棉花塞进她的鼻腔:“别折腾。”
黎见卿说:“我没折腾。”
“没折腾要自己冲过来找?”
“那我不是怕你误会里面有”
陆微之盯着她:“有什么?”
“没有。”黎见卿否认得飞快,“你看到了,什么也没有,我早就不需要了。”
陆微之淡淡道:“这对你来说倒是难得。”
她又不是x瘾患者。
黎见卿瞪了他一眼,解释道:“我只是认识到,被yuwang驱使就容易做出错误决定。”
戒断yuwang的过程和戒烟酒是一样的,初始艰难,只要不碰,久而久之,也就能忘记了。
在陆微之沉默的同时,他的手机在房间里响起。
黎见卿看到屏幕的来电显示,是邓咏宁的英文名——似乎印证了她说的错误,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们的关系一直都不合时宜。
“接你的电话吧。”黎见卿扯过一个枕头抱着。
陆微之接起来,简单回复了几句。
挂断后,黎见卿已经在床上躺好了。
绒毯遮住半张脸,她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你为什么会答应接受我们的采访?”
“你的同事联系我的时候,发过来了你们的主页。”陆微之说,“可能,你需要一点帮助。”
作为网络媒t,她们的流量持续低走。
过去对待她这个情人,起码在物质层面上,陆微之一直很大方。她不满二十岁,还在做享乐主义的富二代的时候,他就给予过她财富和资源,提醒她学会管理。
他和她父亲那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男人不同,她和他有过关系,无论后续如何,他不介意帮助她。
连黎若昭也凭借和他那段未成的联姻,巩固了在家族中的地位。
很多人围绕在他身边,即使捡到的只是他指缝间漏出的沙砾,也可能是巨大的利益。
今天的采访,举手之劳罢了。
“谢谢。也谢谢你送我回来,我现在好多了,等会儿朋友会过来照顾我。”黎见卿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就不占用陆总的时间了。”
黎见卿因为连日来熬夜工作显出虚弱和疲惫,出了意外也不完全是坏事,她可以趁这个机会补觉。
“好好休息。”
陆微之望她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陈曼姿人在日本,说有朋友会过来是黎见卿的托词,陆微之走了以后,她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慢慢睡去。
离开家的这几年,她习惯了独自生活。
黎见卿真的困了,睡得昏天黑地,再睁眼,窗帘的缝隙透露一线天光。
她爬起来洗漱,shill的一只手擦去镜面的雾气,额头消肿不少,人的jg神气也好多了。
清晨六点,时间还早,黎见卿乘地铁去往陈曼姿的家,牵了她家的金毛出来。
记者是综合x很强的工作,脑力t力都不能落下,黎见卿于是养成了晨跑和健身的习惯,当陈曼姿早上爬不起来的时候,她就帮忙遛遛狗。
黎见卿跑步一般在中山纪念公园,成排的棕榈树,叶片绿得发亮。她双手撑在围栏,倾身,深深呼x1,海洋的气味清新微咸。
海水是一种明媚的蔚蓝se,漂浮着破碎的金光。
黎见卿按动快门,拍下一张隔着海的西九故g0ng的照片。
她偏ai香港这座城市,随处能见到碧蓝的海。不像京州,总像蒙着一层灰纱,g涩、沉闷、秩序森严。
回到工作室,黎见卿整理出了陆微之采访的文字稿。
真不公平,她想。
他可以在采访结束后就遗忘,而她要反复地听这段录音,注意他语气里的每一个转折和停顿,为此花费一整天的时间。
晚上她本来打算随随便便吃个三明治,庄亦文来电,邀请她陪他去一个饭局。
饭局上正好有黎见卿想拓展的人脉,她想了想,回复说好。
她和庄亦文是被家长拼凑到一起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们的相处模式一直很简单明了、各取所需。
黎见卿坐的位置,冷风对着她的头顶吹,今天带的披风太薄,饭局的后半程,因为受凉,她侧首掩唇,打了个喷嚏。
庄亦文为人细心t贴,脱下西装,手不触碰她,披在她的肩膀上:“累了吗,我们先走。”
黎见卿点点头。
车辆驶出停车场,在经过酒店门口的时候,黎见卿隔着窗,看到了陆微之的身影。
也看到了,邓咏宁。
邓咏宁只有一个背影,她站在陆微之身前,关切地靠近,抬起手,想要触碰他的额头。
黎见卿收回视线,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庄亦文却停了车,车窗降下,他打招呼:“陆总,在这里遇到你了。”
陆微之投资的一家科技公司的ipo项目由庄亦文任职的投行担任保荐人,并由他的团队主要负责。
换言之,陆微之是庄亦文间接的甲方客户。
陆微之目光越过驾驶位的庄亦文,落在黎见卿身上。她披着一件男人的西装,安静坐着。
邓咏宁回过头:“lye?”
黎见卿这才转过来:“好巧。”
邓咏宁侧头看了眼陆微之,遇见熟人,他的反应很淡,黎见卿也很生疏,像是和他不认识。
有可能,是他和黎若昭的关系本来就一般,和前未婚妻的家人更是疏远了。
邓咏宁没有多想,解释道:“我们的车坏了,在等司机换了车过来。”
庄亦文主动提出:“不介意的话,我送你们一程。”
“那就再好不过了。”邓咏宁道谢,“正好他今天饮多了酒,应该早点回去休息。”
看陆微之没有异议,邓咏宁和他先后上了车。
陆微之今天参加了两个饭局,下午在深圳和官员吃饭,晚上回来香港。他大概真的喝多了,面上不显,但坐在后座时,一直在闭目养神。
邓咏宁名下有很多套物业,她最近住在k11名铸。
汽车驶向尖沙咀的核心地段,路上,陆微之和黎见卿都保持了沉默,邓咏宁和庄亦文初次见面,就投资的问题,相谈甚欢。
到达k11商场,邓咏宁温柔地唤醒陆微之:“微之,到了,我们可以”
黎见卿在副驾驶,她不是刊载后的所有责任,也有可能被控诽谤罪:“lye,你确定了吗?”
黎见卿盯着光亮的屏幕:“嗯。”
报道发出的第一天就有了超过五万的浏览量,卓氏的法务部回应很快,称会采取法律手段,反制无良媒t。
黎见卿将材料整理后寄到警署,很快,警方上门将卓鸿带走调查。
一年多前卓鸿借强大的资本力量,雇佣网络枪手、利用机器爬虫中伤翁晴,恶意引导舆论一事的真相,也随着浮于水面。
前前后后历时三个月,针对卓鸿的多桩罪行,律政司决定正式提出控告。
圣诞节来临前,在医院的翁晴,出现了恢复意识的迹象。
接到陈曼姿的电话时,黎见卿正蹲在路边拍照。
打了一场胜仗,陈曼姿连日来的声音都喜气洋洋:“下周就是校友会了,你今天别忘了把照片给我,纪念vcr要由我们来做。”
“好好好,我今晚就给你。”
黎见卿答应下来。她今天拿的正好是大学常用的单反,陈曼姿催得紧,她抱着相机,一张张翻看、挑拣过去的相片。
翻到毕业典礼的某一张照片,陈曼姿摆出了一个很滑稽的姿势,黎见卿忍不住笑,决定单独把这张照片挑出来。
lcd屏幕上,照片慢慢放大,黎见卿的注意力却转移到了右上角的半张人像上。
没有拍到脸,照片放到最大,只看到衣着细节。
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是银质的弯月形状。
黎见卿的心猛烈一跳。
在日本,有一个起源于昭和时代的传统,高中毕业典礼后,nv生向心仪的男生索要衣服上离心脏最近的第二颗纽扣。
三年前,黎见卿在杂志上翻到这一说法,兴致b0b0地要去实践。
陆微之当时在她旁边一份文件,被她吵得抬起眼:“你要去找谁实践?”
“当然是我男朋友,不然呢?”黎见卿不知天高地厚地回答。
结果当然是她被收拾了一顿,并得偿所愿地从他的衬衫上,扯下了第二颗纽扣。
她要的本来就是他的。
后来,黎见卿又自己设计了一颗弯月形状的纽扣,送还给他,补上缺失。
接续的是吵架、分手,她离家出国,在异国读书的漫长岁月里,忘记这颗陆微之在接收时也不重视的小小纽扣。
但它又出现在她的毕业典礼,以被他郑重地穿戴在身上的形式。
黎见卿脑内晕眩,像很久以前敲响的钟声,隔了这么多年的余音,回荡在她t内。
“叮当”、“叮当”的清脆响声唤她回现实。
夜幕垂垂落下,一辆窄长的红se有轨电车行驶而过。
黎见卿抬起头,视线自上而下,看到了站在她面前的陆微之。
他肩膀宽阔,身高腿长,穿着一件黑se的长大衣。
“发什么呆?”他抚了抚她的头发,“我下车了都没看到。”
黎见卿忘带了电脑,告诉了他位置,他过来送给她。
“我毕业的时候,你去看过我?”黎见卿怔怔地问。
陆微之的面庞冷淡而英俊,低下目光看她时,眉眼显出微微的柔和感:“嗯。”
那年的六月末,他在处理完所有的重要工作后,心内仍存在一个未知的悬念,它的重要程度高于工作事件的累加。
在珑悦的衣柜里,他看到衬衫上的纽扣,意识到那个念头是什么。
手指轻而易举地略过那件薄白的衬衫,他却绕不开黎见卿的重要时日。
飞往英国,走入那所位于l敦心脏地带的古老学校,陆微之看到戴着学士帽,参加完毕业典礼,正在拍照留念的黎见卿。
她笑得很愉快,眉眼弯弯,和经过的同学打着招呼。
而他停在一棵深绿的法国梧桐下,静静地注视她。
黎见卿人生中最沉重的一页,是在遇见他以后翻开的。没有了他,她自然而然地生活得更好了。
长久,陆微之转身离开。
彼时,他仍认为,不留恋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回到京州,周文递上一本以他为主题人物的杂志,他看着封面的杰出两个字,骤然发现,纵使再多的溢美之词加身,也改变不了,真正的好,像一条直线,与他错身而过了。
黎见卿是那个交点。
他已经不可能变得更好。
陆微之牵着黎见卿的手,拉着她站了起来。
黎见卿的手的凉意,消融在他温暖的掌心。
英l的深冬,夜晚要b香港长得多。之所以记忆深刻,因为她曾睁着眼失眠到天亮。
她在搜索框输入陆微之的名字,然后天明以后,删除所有的历史痕迹,假装他没在她脑海里存在过。
“电脑在车上。”陆微之说,“回去么?”
“不用电脑了。”黎见卿摇头,“我和曼姿要去附近做街采,你不用等我。”
陆微之取出一封信,递给她:“阿姨收拾珑悦的时候看到的,从京州寄来了香港。”
黎见卿一看,信封陈旧,那是她三年前在陆微之过生日的时候写给他的,没来得及送出去:“你看过了吗?”
陆微之不置可否。
黎见卿看封口是完好的,猜测他应该还没看过:“正好,我要给新的给你,旧的我就收回了。”她掏出一封新的信,塞进他手里,“等我走了你再看。”
黎见卿的眼睛亮亮的,陆微之随手为她整理鬓边的碎发:“很喜欢做记者?”
“喜欢。你知道为什么吗?”黎见卿说,“小时候,什么最重要,是由我妈妈告诉我。”
“但现在,是我自己来决定有价值的东西是什么——我的镜头正在对准的,笔正在书写的,就是最重要的。”
陆微之含着笑应:“嗯。”
“走了。”黎见卿朝他挥挥手,“回家再见。”
黎见卿走上天桥,陆微之站在原地,慢慢拆开她的信:
说件可笑的事,长这么大,我还没有去过迪士尼。小时候是爸妈不带我去,长大后,是我自己拒绝每一个邀我一起去的请求。嗯,还有北海道。
我现在才理解拒绝的含义,如果这些未能成行的地点是我和你之间的缺憾,我宁愿它永远存在那里。
虽然我总是说不想提起过去,但其实,我不想遗忘你。
学新闻的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发现,凝视他人的苦难,总是可以使我们暂时忘却自身。也因此,ai情的议题,被我刻意地排在很后面,但每当,我的目光放在上面的时候,联想到的只有你。
翁晴出事以后,我一度不想再提笔了,但最终选择写下去,我坚定自己不会再写任何违背本心的字。
所以我选择通过写信这个方式,用我所有对于文字的真诚,来告诉你说,我ai你。
:对了,圣诞节要和我一起去迪士尼吗?
天桥之上,黎见卿在送给陆微之她新写的信后,想着可以回头看看旧的那封。
她拆开,看到过去的自己写下的稚neng文字:
遇见你之后,我偶尔会想,你如果不是陆微之就好了,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只是陆微之就好了。
黎见卿浏览完,正要收起来,忽然间察觉,在月光下展开的薄薄信纸,背面的字隐约透出。
她一惊,连忙翻过来。
字t遒劲,字迹很新——陆微之竟然在信纸的背面,写下了对她的回复。
见卿:
很抱歉我是在三十岁,才收到这封你十九岁写下的信。
即使我自负地说过不会对任何事后悔,也不得不承认,我确实错失了很多。
但也有留下来的。b如说,你放在珑悦的书,我闲空的时候随手翻,已经快看完了。
x格和专业使然,我眼中的世界,在某种程度上一直是可计算的。我的思维,包括被你诟病的情感,从来都在理x的轨道上运行,你作为打破惯x的那个力,却是诗x的,象征不确定x。
那天我对你说了ai,但我想进一步讲明,你并不是ai的客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