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慕寒渊抱着那几卷陋制的画纸,像是半点不察身侧那些或惊艳或驻留的目光。
他已不再是当年随云摇入朱雀城的孱弱少年。
如今,只要他想,哪怕他从这些人面前再走过数千遍,也能叫他们没有丝毫察觉。
只是懒得罢了。
世人如何想,他从不在意。
他在意的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因此今天师尊问起,他说了,又不曾说尽。
那三百年里,他一次次踏入天启阁,想象她曾日日夜夜独身在此。
那时慕寒渊还有一个念头不曾对任何人提起——
乾门七杰里,除了她自己之外,唯有一人的画像不在那里。
睹物当思人。
那唯一不在的那个人呢?
是来不及,还是,他死之后,连他的画像,你都不忍多看一眼?
“……师尊。”
慕寒渊驻身,停在了茶楼外的树下。
他仰颈,望着树梢间,露出的二楼那个倚栏懒坐的红裙少女的侧影。
楼里灯火盈盈,和着月光落了她满身。
她独在红尘里,便叫他所厌漠的人间亦可爱可亲。
罢了,那些都不重要。
只要她在就好。
“……”
尽管没有得到丝毫回应,慕寒渊的眉眼还是温垂下来,眼尾点金小痣轻熠。
他一步踏出,气机将动。
忽地,耳边一声森戾低笑。
“当真不重要么?”魔音如蛊,似天涯似咫尺,“纵使,她所想救、所想见、所想留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你?”
“——”
慕寒渊身影骤止。
一两息后,他垂眸,望着自己心口透出的诡异微熠的星点,霜色覆过他清寒眉眼。
“……你果然还是出现了。”
重泉若有双鱼寄(三)
“看来,你已经察觉了?”
夜色中,那道低蛊的嗓音像是笑了,尾音里曳着几分戾然的愉悦。
慕寒渊抬手,按住心口。
他阖了阖眼。
无人能见,而独云摇曾见过一眼——他此刻所感知的心口正中,贯穿着一柄“不存在”的匕首。
如星光凝练,如神魂之质。
从葬龙谷离开后,醒来之时,它便一直在了。
“幻境里,那把匕首是你给她的。”慕寒渊低声,“那不是龙鳞匕。”
“知道又如何,你要去告状么?”
慕寒渊垂袖而立,那点霜意已从他眉间褪尽,此刻话声听起来也温和渊懿:“连显影都做不到,只能藏在翳影里、同我一人交谈的孤魂野鬼而已。你的存在有什么资格被她知晓。”
“——”
满城的夜色忽然翻涌起来。
远处月下的山林呼啸,光华骤消,悬于天际的清月被涌动的阴云吞没,如魔焰噬月,狂风骤起。
夜市里的行人不知所措地惶恐躲避。
而树下,人影幢幢间,唯独静立的慕寒渊一人能听到,那道潜藏在夜色中暴戾疯狂的声音:
“我若是孤魂野鬼、你又好到哪去!”
随耳旁戾然话响,慕寒渊听到了虚空里一声弦音如杀——
刹那之间,他识海中仿佛千剑尖唳,万鬼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