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故事在顶楼
基本上剧情都会按照真实状况下去改编,之所以把哥哥写成这样,不是由于我嫌弃他,而是他就像隻心地善良却总被误解的大怪兽,身材高而体型臃肿,个性相当靦腆,于是上了大学还交不到几位好朋友。
哥哥最开心的事就是和我讲电话,只有我会耐心听他述说一整天的经歷。
「好可悲的感觉……」宗毓搓着手臂,眼里流露出同情。
「不会啊,怪兽在最后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很励志耶!」我说,一边呵呵地笑。通常听了我笔下故事的人,都会露出一副认为我很古怪的表情,但他没有。
他「哦」了一声表示瞭解了,又追问道:「改变自己,他怎样改变?」
「减肥。」我道,换来他一阵阵的大笑。
我以为,我跟宗毓能始终维持比普通朋友更好一点的关係,在午餐的时刻聚聚,偶尔讨论一下我写的东西,还有听他讚颂自己的丰功伟业,用不复杂的模式相处,直到分离的日子来临。
如果我没有做那件事的话……
那天,宗毓在我对面睡着了。我想起他提过早上刚跑完体适能测验的一千六百公尺,还打了两场斗牛,简直累坏了。他的头斜斜地倚在水泥墙上,沉静的睡脸沐浴在阳光下是那样好看,细软的棕色发丝被顽皮的风牵起,在空中飘扬着。
好想再看清楚一些。不知不觉地,我放下手中的笔记本,躡手躡脚爬到他身边,在他脚边跪坐,专心地盯着他看了许久。跟我的外貌比起来,他的眉毛粗了点,还微微上扬,我的鼻子小巧而塌,他的却很挺,嘴巴是漂亮的樱粉色,稍嫌女性化的顏色却将他的外表调和得温柔一些,他的唇角还微微上扬,不笑的时候都像在微笑着。
我忽然觉得,那刻的他映着金色光芒,耀眼得令人心动。
「唔……」我没有预料到他会突然醒来,两双眼睛用相当靠近的距离相视,他原本充满睡意的眸在霎那间睁大,像看到鬼一样瞪着我。
眼珠的顏色是浅浅的棕色,跟他的发色搭配得完美无缺。
「喂,你该不会想要偷亲我吧?」回过神来后,他兴味盎然地问道。
「我没有那么想。」拉近距离不过想看清楚他的模样而已,别乱说话了。
我困窘地红了脸,后退打算归位,宗毓却伸出手圈住我的手腕,将我一把拉到他身前。
「你不想,可是我很想耶。」狡黠自他眼里一闪而过,我仍在咀嚼这番话,他已经半直起身将脸凑了上来。
只记得脑中瞬间冒出一大堆惊叹号,而他在离我一公分的时候停下动作。
他无可奈何,因为我下意识地将手伸到两个人的嘴唇之间阻挡。
「你这么做很轻浮。」我埋怨地说,打从心底排斥他如此逾越的举动。
但,是不是伤到他的自尊心了?下一刻他失落的神情映入我眼帘时,我竟无心再为差点丢失初吻这件事生气。我只是想保护自己,并不想伤害他呀!慌乱至极,我将双手贴上他的脸颊。笨拙如我不懂该如何安慰别人,只能吞吞吐吐地重覆我不是故意的这句话,希望他不要介意。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他闷闷地低着头赔罪。
果然挫折很大!我收回手,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然而无所谓了,不等我思考,他又将我拉了回去,像抱绒毛娃娃一样抱得我快窒息,将脸埋在我头上很轻很轻地说道:「今天就好,我从明天起会乖乖当你的朋友。」
真糟糕,我为什么会觉得他很可怜?
举起右手,迟疑了会……我还是拍拍他的头,像在哄小孩一般。
「我能不能改叫你小灵?」他用低沉好听的嗓音问道。
我同意了,只要明白他叫的人是我就好。
「那你叫我宗毓好不好啊?」我怀疑他仗着装可怜,开始得寸进尺了。
算了没关係,他明白我在叫他就好,改个称呼又怎么样呢。
心出现了摆荡不定的感觉,告诉我,我实际上有些小小地在意。
如同他所允诺的,宗毓不再开口闭口说他喜欢我,来顶楼时总和我之间维持着很礼貌的距离,我佔据左边,他就坐在右边,偶尔戏謔性地破个戒。
但他依然会有意无意地试探我对他的感情有没有增温。
我向他保证,若喜欢上谁铁定第一个知会他,怎么进攻也会找他商量。他撇了撇嘴,对我这样的约定很不以为然,他大概最想听到的是:哪天我想交男朋友了,肯定第一个选择他吧。我从来不打算做这种没有品质保证的约定。
在顶楼时,宗毓习惯将头支在膝盖上,听我说今天又写了哪些段落,并在好笑的地方笑个几声,听完后告诉我哪几个部份很无厘头、哪几个部份很有趣。在聆听故事时,他总像陷入了沉思一般,其实都是在专心将我说过的内容记下来。
他问我是不是想当图文创作者。
「不是,我想当幼教老师。」小孩子的确常哭哭啼啼,还有少数生活上的事需要照料,但他们天真无邪、没什么心机,必较适合我这种思虑简单的人相处。
「你确定自己的思虑很简单吗?」听完我的想法,宗毓莞尔,「应付某些事情的时候,你很果断精明啊!让别人找不到缝隙入侵。」
他在暗指什么?我皱了皱眉。令人苦恼,我最近心跳频率剧增的次数悄悄地变多了,还常是在被宗毓抓到一点小辫子的时候。
从过去的记忆中拉回思绪,我发现宗毓已经把便当吃个精光,将手枕在后脑杓、躺在地上晒日光浴了。要当受欢迎的人很辛苦吧?我稍微能体会他的心情。
「欸,你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可怜人,真的可怜我不会抱抱我安慰我吗?」他很无辜地对我说道。不是答应要当我的朋友吗?还说这么曖昧的话。
「有很多女生比我更想抱抱你安慰你。」我承认他故意的装可怜举动让我產生一丝动摇,不过内心深知他聪明得成精了,懂我的弱点就是容易心软,而我目前很清醒,不至于任他摆布。
隐约听见他「呿」了一声,我不禁偷笑。
「希望你今天可以平安走出校园。」女生是相当可怕的生物,对想得到的东西有时会不择手段,他被追着跑的情况我也不乐见。
「你帮我一个忙,放学铁定平安顺遂。」他说,又端出狡猾的表情。
「不要。」直觉提醒我绝对不能答应,尤其在宗毓露出诡异笑容的时候。
「只是想叫你放学给我载啊!」他说,语气里充满哀求。
然后我就成为眾矢之的了?才不要……
我跟宗毓在顶楼上见面的事没有人知道,连我的好朋友们都被蒙在鼓里,她们几乎都是宗毓的迷,这让我更没意愿说了,说了怕被误会,哪天在学校里会遭人暗杀都不一定。
宗毓跟我有着相同的默契,对这件事也守口如瓶。说出去的话我们俩都没有好处吧!擅闯顶楼会被记过,有个能好好说话的空间也飞了,还得忍受全校师生的注目,他吃亏的地方不比我少。
「你那本笔记本是新的?」他起身来打量着问道。
「嗯,昨天才刚买的。」是很朴素的棕色书皮,因为在买的时候,我想到宗毓天生的棕色短发和棕色双瞳,「这本是你的喔。」
「你拖这么久才买我的哦!」他似乎有点小生气,沉默了下,又说:「呵,不过有就好了,呵呵呵……」
他真容易满足。
「你要把我写成什么?先说好,我不要当怪兽。」他兴奋地窜到我面前。
我翻笔记本反过去面对他,「现在一个字都没有,想看也看不到。」
「前面几行明明就有黑黑的痕跡,是你写了又擦掉吧?」他瞇起眼睛,想看清楚被我擦掉的那堆字写些什么。
我迅速将笔记本抱回怀中,「我写了一隻肉食性的暴龙,他喜欢上一隻草食性的管鼻龙,但是管鼻龙很讨厌他,所以暴龙就改吃素。」
宗毓挑起了半边眉毛,一脸要笑不笑的样子。
「暴龙改吃素然后呢,管鼻龙就会让他追?」他盘起腿,看着我问。
我随口编一段给他听罢了,他还要求后续呀?我清了清喉咙,「听到暴龙改吃素,管鼻龙稍微感动了,决定接受暴龙的追求。没想到后来,暴龙居然劈腿……」
他打断我,「等一下!暴龙怎么会劈腿?他不是还为了管鼻龙改吃素?」
鼓起脸颊瞋了他一眼,他立刻闔上嘴。我继续说道:「原来暴龙一心两用兼一技两用,他劈腿的对象是一隻草食性的腕龙。管鼻龙非常生气,但是腕龙又高挑又美丽,让她相形见絀,所以……」
见我停下来,宗毓也不敢开口,怕我又对他生气。
「所以快要午休了,回教室去休息吧,嘻。」我拿着笔记本和空便当盒站起身来,理了理百褶裙上的皱褶。
「嘻个头啦,喂!你才讲到一半耶。」他不满地边抱怨,还边用拳头捶打地面。
不用着急呀,要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再慢慢讲给你听。在心中说着,我故意吊他胃口地笑笑,率先转身离开顶楼。与宗毓两人错开来走,才不会遭人怀疑。
好吧,那宗毓的故事,就从暴龙开始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