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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安逸侯如今不领实职,消息难免滞后,加之无人觉得朝廷的一次任免能与安逸侯府有何干系,便也没人特意捎消息来。是以等到圣旨传去杞县多时了,安逸侯才无意间从友人处听闻了此事,回府后急忙告知女儿。

夏莳锦得知贺良卿要来京赴任,只觉倒胃口。

水翠则庆幸:“还好小娘子当初留了个心眼儿,没将真实身份告诉他,如今他还以为您是侯府出去的丫鬟呢!就算他来了东京,也没脸来敲安逸侯府的大门,不然他要如何向侯爷和夫人解释当初的典妻之举?”

夏莳锦也是如此认为的,不过短短几日后,这对主仆就知晓自己是如何低估了人性的卑劣。

大清早阿露急急从外头跑进屋来,失礼地夺下夏莳锦端在手里正欲饮的清茶,生怕小娘子过会儿喷了。

“娘子,大事不好了,那个贺畜生找上门来了,这会儿正在同门房理论呢!”

入室

春风从支开的窗子吹拂进来,裹挟淡雅杏香,屋里的主仆三人却有些额蹙烦虑。

“娘子,不如我带几个护院去将那姓贺的打一顿得了!在杞县时走得急,正好账还没找他算呢!”水翠最先沉不住气。

夏莳锦倚着软枕靠在贵妃榻上,缓缓摇头:“杞县的事还是不闹开为妙。如今他大小是个京官,来府上叩门求见又并不是硬闯,你以何罪名打他?”

水翠一气之下确实没想这么多后话,的确杞县的事一但闹开,名誉遭损的还是自家小娘子,得不偿失。

阿露便道:“那不如奴婢去对他说,娘子和水翠去了杞县后就再没有回过京,先将他骗走?”

夏莳锦垂眸思忖着,问:“他可有向门房报上官职,或者穿了官服?”

阿露摇摇头:“没有。他先说要找娘子您,门房按之前夫人交待过的,说侯府已没这个人,他又说要求见侯爷。门房便告诉他这会儿侯爷不在府上,且求见侯爷需有拜贴,可他仍是腻在门口问东问西,不肯离开。”

夏莳锦拿指尖轻叩着花梨木的榻案,有节律地发出“笃笃笃”的轻响,片晌后那声音停了,她勾了勾细指。

水翠纳罕着凑上前,听小娘子低低吩咐了几句,待撤回身时,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而后匆匆出了屋。

这厢贺良卿仍堵在安逸侯府的大门前,方才他已几番叩开门同门房交涉,求见侯爷不在,又改而求见侯夫人,得知夫人也不在,又追问几时才会回府。门房被他烦得紧了,干脆闭了门装听不见,对他的叩门完全不予理会。

贺良卿却不肯离开,握着铜环不住地叩门,面色苍郁而凄楚。

天知道他进京的一路有多心急如焚,原本要一个月的车程,硬是叫他骑单马十余日便赶到了,除了路上必须之物,余下行囊都要随母亲半个月后才能送到。

当初他为了万千苍生将心中挚爱拱手献出,那种纠扯与悲恸除他自己无人能懂。将莳妹送上花轿后,他朝着她离去的方向跪了几个时辰,后来是如何回的县衙他自己都不知道。

那晚天色降下来时,他望着昨夜莳妹睡过的床榻,脑中闪过种种不堪的画面,之后疯魔了一般跑出去,奔往曹府。

那一刻,他后悔了。

他赶到曹府时曹府已乱作一团,他虽没能亲手救回莳妹,但得知莳妹已逃脱了魔掌,他终于放下心来。

不日后东宫的属官便来到杞县,斩了奸商,救了万民。

可自那之后,他带人沿途寻找,踪迹遍及附近州县,却再也没有找到莳妹的下落。

他不知她是伤透了心找地方躲起来了,还是出了狼窝又入虎穴。毕竟据他打听那日去曹府抢人的足有数十人之众,各个身手了得,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如今他将最后希望放在安逸侯府,只盼着他的莳妹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就算真如门房所说没有回来,莳妹在侯府待了这么多年,侯爷或是侯夫人也应当知晓她原本的家在哪,还有哪些亲人在这世上,摸着这条线寻下去,总归还有希望。

故而贺良卿一进京便直接来了安逸侯府,衣裳都没来及换一身。就在他继续猛吼着侯府的大门,心仿若被油煎火燎之际,那门终于打开了。

不只门开了,这回门里站着的人也令他欣喜若狂!他瞪大着双眼,就在“水翠娘子”四个字要出口时,水翠率先将食指抵在口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贺良卿万分不解。

这时水翠将门开得更大了些,露出身边的门房和护院,同时朗声对他道:“这位郎君,门房已同你说得很明白了,你要找的人早已不在府中,你就是求见侯爷和侯夫人也没有用。且你大白天堵在别人门前大呼小叫,不但自己失了体面,还会带累阖府女眷的清誉。”

说完这话,水翠转身就要走,只是走出几步后忽又回头,背过门房和护院的视线悄悄指了指西边方向,又掐了掐无名指根儿的位置。

这回侯府的大门再闭上后,贺良卿终于没再继续叩那铜环了。

先前水翠娘子的噤声和疏离,显然是不想在侯府下人面前与他相认,从她话里也不难听出,她或许有对他官声还有府中女眷清誉的考量。只是最后她掐着无名指下,又指向西方是什么意思呢?

贺良卿绕着府墙往西侧看了看,见那边有一段院墙是矮一些的。难道水翠是有要紧的话想和他说,又不便公然相见,是以让他爬西墙悄悄进去?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右掌,突发奇想按照十二地支的排布掐指一算,无名指根儿的位置刚好代表着子时。

所以这是叫他今夜子时由西墙潜入侯府……

中夜寂寂,夜寒露浓。

已在客栈简单休整了一番的贺良卿,重新又回到了安逸侯府外。他在西边架了木梯,艰难爬上院墙,还没在墙头骑好,突然就有什么搂上他的脖子,直接带他摔入了院子里!

之后便是如雨点般密集的拳头和棍棒落下,还专往要害处猛砸!疼得贺良卿一时顾不上士人的风骨,满地打滚儿。

最终他晕晕乎乎地被人给扔了出去,还伴着啐过来的几口唾沫:“登徒子再敢半夜爬墙,下回打断你的腿!”

伴着大门重重关闭的声音,贺良卿彻底疼昏了过去。

高阁上,夏莳锦正在远观着这一幕,面上却是没有什么表情。

心疼么?自然不会。昔日能走入她心里的,是那个视钱财如无物,视她却如珍宝的贺兄。然而在他将她出卖的那一刻,那个只存在于信笺文字中的虚假形象已经死了。

快意么?倒是没有。这人再坏,于朝廷于百姓倒是无害。

夏莳锦只希望从此这人能远离她,最好此生再不相见。多余的情绪,已是没有了。

她转身下楼,水翠和阿露赶紧跟上。两个丫鬟因着先前目睹了贺畜生遭报应的一幕,正心里爽快得很,不时还会笑出声来。

水翠直道:“娘子这招请君入瓮高明!就算他敢去告官,也是他半夜鬼鬼祟祟私闯侯府在先。”

“水翠,你让府医去瞧一眼,给他用点药。”夏莳锦语气淡淡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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