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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节

 

正因如此,方腊见了邓元觉便生气,又见曹操来装模作样相扶,愈发火大。

他收起表情,斜睨着老曹,眼神中有讥嘲、有自嘲,冷冷道:“呵呵,‘武孟德’,你也是一方之主,在寡人面前如此厚颜小意,不怕失了体统威严?”

曹操何等心性?听罢面不改色,依旧笑道:“昔有老莱子,为博父母一笑,古稀之年,着彩衣做婴啼,名列二十四孝,流芳千古。武某身为女婿,在岳父岳母面前,便和儿女无异,谈什么体统威严?”

方腊笑容愈冷:“呵呵,你口口声声岳父岳母,难道吃定了寡人,必把女儿嫁你?”

曹操笑容不减,抱拳道:“不瞒岳父,三年前徐州一唔,小婿以名马飞电为定,求娶金芝,如今为履前约,千里南来,前后斩杀官兵万余人以为聘礼。况且乌龙岭上,耳鬓厮磨,白首之约,众人皆知,岳父若真个棒打鸳鸯,只怕方家颜面,也自难存。”

方腊听他言辞煌煌,不由愣住,望着曹操半晌,长叹道:“罢了,不料堂堂武孟德,竟还有这份耍无赖的本事!呵呵,厉害,厉害。”

曹操权当他是夸奖,嬉笑道:“雕虫小技,班门弄斧,岳父当世雄杰,日后还请多多指教方好。”

方腊“嘿”的一声,忽然探手,铁箍般扣住曹操手臂,眼中陡露凶光,低声威胁:“方某虽然受伤,这身功夫却是还在,你敢来我身畔,不怕方某一不做二不休,取了你的性命?”

曹操见他杀机毕露,心中一凛,却笑得加倍灿烂:“岳父只我一婿,看在金芝面上,也不会伤我。何况小婿这干弟兄如狼似虎,真有不测,岳父岳母也自难逃,如此亲痛仇快之事,窃以为岳父睿明,必不取也。”

方腊摇头道:“呵呵,方某若真个睿明,大好基业,岂止于尽做嫁衣?如今方某基业无存,独子丧命,前途无望兼后继无人,你便料定我真无一搏之勇?”

曹操感觉到他手上加力,叹口气道:“天定兄弟虽然天不假年,尚有方杰可继香火,岂可谓后继无人?”

方腊看了一眼方杰,低声道:“终究不是我家血脉。”

曹操嘿嘿一笑,他敢走近方腊身边,所持的便是这招杀手锏,此刻缓缓说出:“若说血脉,武某身为女婿,岂肯眼睁睁见岳父抱憾?待我和金芝生下子嗣,令他姓方,承继岳父一脉香火便是。”

要知古人对血脉后裔之看重,远超后世想象,方腊本来满心绝望,闻言也不由神情立变,眼神一凝,看向曹操:“你不骗我?”

曹操坦荡道:“小婿又非只有一子,何况便是金芝面上,我也不敢欺哄岳丈。”

方腊闻言,不由沉吟——他之所以蛮不讲理、狂态毕露,最根本的原由,还是折了方天定,心中再不存指望,故此难以抑制脾气肝火,曹操这个建议,却是恰好打在他软肋上。

他两个说话声音都很小,只有旁边邵夫人得闻,此刻这女子忽然插嘴:“贤婿,我看你对赵氏,也无几分忠心,他日你若有成,基业须让金芝之子继承,若肯答应,我替你说服你岳父。”

曹操暗自佩服,相比方腊,这个邵夫人倒更有决断,之前还很矜持的叫自己贤侄,这会儿却称其贤婿、岳父来。

方腊更是眼光大亮,连连点头道:“不错!‘武孟德’,丈夫一诺,永世无悔!你若肯发誓,娶我金芝,一生疼爱于她,生下儿子随母亲姓方,将来继承基业,方某这番事业,尽数送你何妨?”

老曹啼笑皆非,摇头笑道:“罢了,老岳父,岳母,这便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武植个头虽不高,志气却不短,照你们这般闹法,我岂不成了你家赘婿?”

方腊夫妻对视一眼,也觉有些扯淡。

邵夫人果断说道:“我和你岳父岂是无礼之人?贤婿却听岔了,我们的意思是,你和金芝的儿子要生至少两个,一个继承方家香火,一个继承武家事业!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方腊大悟,虽觉姓方的不能继承武家事业,未免美中不足,但也晓得那个条件对方决计不可能接受,纵使性命相挟,他此时答应,将来毁诺,难道能咬他鸟?也只得就势点头:“不错,我方十三本是讲道理、通情理的人,自然不会提那般无理要求。”

曹操伸出两只手指,郑重道:“第一,我答应你疼爱金芝,一生如初;第二,我答应你与金芝生下头子,叫他姓方;至于我两的儿子能不能继承基业,全看他自身本事,武某要做的事业,动地惊天,继承者若是无能,便是坐上那个位子,也难得善果,因此立贤不立长!如今虽有两个儿子,也只和弟兄们一般争竞。”

方腊怒道:“你与金芝之子,自有方某传他本事,又岂会是无能之辈?”

曹操没提方天定那条九斤八两的画戟打击老岳父,只笑道:“武某身为人父,若是一碗水都端不平,如何治国平天下?其实正如岳父所言,有你和岳母倾心教诲,这孩子的本事,多半要出类拔萃,庸者下贤者上,对有能力的孩子而言,公平就是最大的帮助了,岳父又何必担心?”

方腊眯着眼睛一想,除了自己的本事,这干老兄弟也是天生的金芝党,岂有不倾心传授的道理?那个还不知在哪里的外孙,胜算当真极大!

这正是:我家基业虽折尽,武氏江山犹可图。方腊不得皇帝做,外孙能坐也知足。

岳父泰山内卷忙

老曹扶着方腊左臂,方腊捉着老曹右手,两个脑袋凑脑袋,叽叽咕咕你一句我一句,虽不知说些什么,倒也透着一种古怪的亲热,不拘是梁山或明教的好汉,都不由看直了眼。

梁山好汉只是好奇,明教众人则不免大为期待。

尤其石宝等同老曹相处久的,早已看出此人无论眼界胸襟,还是本领韬略,都是当世罕见,明教群雄大多自负勇武,却是连遭惨败,憋闷之余,更巴不得能追随骥尾,同干番动地惊天事业。

然而方腊若尚在昏迷便罢了,他既醒来,石宝等人便难自主,不然江湖好汉,若无一个“义”字,还如何立命安身?

只见他两个说了多时,忽然同时大笑,方腊高声道:“君子一言?”老曹笑道:“快马一鞭!”两个伸掌相击,显然达成了共识。

方腊精神头见明显见好,坐直身体看去,忽见邓元觉衣襟还有血迹,微觉愧疚,冲他点点头道:“老邓,哥哥方才发失心疯,你若心中不快,待养好了身体,替你斟酒赔罪。”

邓元觉闻言,光秃秃大脑袋连摇:“臣僧不敢,本就是臣僧无用。”

方腊叹口气,看向众人道:“我们这永乐朝,便如昨日春梦,如今醒觉,休要再提。你等众人,看得起方某的,依旧叫声哥哥,看不上的,叫圣公也好,叫鸟人也罢,随尔等吧。”

众人见他竟是一副看淡风云模样,都不由大为吃惊,纷纷看向老曹,好奇他如何把气急败坏的方腊说服。

曹操笑道:“不必看我,也正要你等兄弟做个见证!天定吾弟,英才天妒,折于沙场,然而我岳父一代英雄,岂能无后?故此我与金芝成亲后,生下儿子,当随母姓,以继岳父香火。”

众人听了此话,顿时心知肚明,老曹这是面子、里子都给了方腊。

面子上,方腊虽然丧了基业,但说是传于女婿,也无不可;里子上,本来是外孙,现在是亲孙,自然大不相同。

这般金碧辉煌一条台阶,怪不得方腊肯顺势下来,都不由暗自点头,称赞老曹仁义。

方腊见他当众吐诺,愈发放心,当即道:“诸位兄弟,方某本领有限,带汝等闹了一场,本以为这就是打天下了,谁料官兵一来,落花流水,若非我这贤婿,明教怕是就此除名。这才想得明白,自古成大事者,须是非常人!量方某器宇,横行江湖有余,逐鹿问鼎不足,实不足领袖群雄,汝等都是当世英才,日后当全心全力助我这贤婿,他若成就大业,自有你等善果。”

石宝等人听了,如释重负,都抱拳道:“谨遵哥哥之令!”

又齐齐向老曹拜下:“小弟等人,见过武家哥哥!”

曹操笑道:“早便是自家兄弟,又何必走这形式?起来起来。”

一场干戈,就此消弭,当下众人重整酒席,再排座次,曹操同方腊齐居首位,不多时酒菜上齐,方腊开口道:“贤婿,此前你说老夫去处,江南、山东、扶桑,这三个所在,可有什么讲究么?”

老曹暗赞他识趣,当即放下酒杯,正色道:“正要同岳父商榷此事,这三个地方,却是三种活法,都由岳父选择。”

众人闻之,都停杯不饮,要听老曹解说。

曹操道:“若是岳父倦怠了厮杀,不妨去山东长住,彼处有山有海,足旷胸襟,若是无聊,梁山上有的是好汉,晁天王也是相盼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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