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依旧是清水
肆意个屁！
简直是胆大妄为！
眼看着那脚踩九转玄功的少年从云端飞船一跃而下，杨戬吓得赶紧掉转车头，往沉香身边飞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拽着沉香的手臂，用力往上一提，扔到了飞艇前方。
责备的话还没出口，对方反倒先发制人，质问道：“昨天夜里你什么时候回的？”
“哎你这小子”杨戬都给气笑了，“那时候你已经睡了。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
这一嗓子，惊得天上的飞鸟都振错了翅膀。
杨戬哟了一声：“这怎么了？怎么还生气了呢？”
沉香一屁股坐正，双手环抱在胸前，气急败坏：“我刚醒你就走，我睡了你才回，从上回我生辰到今天，这半个月，我们说的话有超过五句吗？”
“我得赚钱养家，老姚不是说了吗，再不开张，要断顿。”
“可你是我亲舅舅啊，不能不管我！”沉香小嘴一撅，闷声道，“不就是赚钱吗，抓个人而已，那些赏银捕手有几个比我厉害。”
这话倒是没错。
这三年来沉香的功法突飞猛进，九转玄功更是出神入化，好几次都差点险胜杨戬。
只是这脾气嘛
“十六岁的人了，怎么越发没大没小。”杨戬笑着摇了摇头，“行，你来了正好，多赚点钱，哮天也多块肉，省得你两成天抢。”
沉香冷笑一声：“那都是你给我买的肉。他想吃，自己买。”
叛逆。
杨戬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他这小外甥，在人前虽然冷淡了些，但是也算规规矩矩，不像曾经那般，但凡有人不他如意，逮着就龇牙咧嘴，嘱咐的教养一点都没敢忘。可这一到自己跟前就原形必露，比哮天犬还粘人。
但不得不说，这份独特的亲近和信任，杨戬反感不起来。
碧蓝的飞艇一个漂移过弯，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方壶赌场门口。
杨戬熟练地将钥匙泊船的小二，带着沉香往赌场里走去。
“赌场？”
“有个烂赌鬼，专门在赌场坑蒙拐骗。”杨戬嘶了一声，打量起身边的沉香，“未满十八，你能进去吗？”
“有钱赚，管我满没满十八。”沉香顿了下，问道，“舅舅今年到底有一千多少岁了？”
“俗话说的好，不要随意询问别人年龄。”杨戬不满地想要揉揉沉香的脑袋，手刚抬起来，怔住了。
从前抬抬胳膊就能碰到的脑袋，现在他得举起手才能够得着！
如今这二人看着，与其说像舅舅和外甥，倒不如说是两兄弟。
杨戬沉默地收回了目光，已经心累到不想再说半个字。
他手指了下前方，叹了口气，“进去吧。”
一路畅通无阻，杨戬的心却有点堵。
沉香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他不是才十六岁吗？再过两年，岂不是要比自己还高？那时候自己多少岁？一千
“别挡道！”
杨戬正掰着指头算年龄呢，身后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紧接着，自己就被人搂着肩膀，往旁边带了几步。
身后的人本想推开杨戬，伸手却扑了个空，气得骂了句脏话，“后面有人看不见啊？是不是瞎”
沉香眼神一厉：“你说什么？”
这小子眼神跟要吃人一样，一看就不好惹，那人见情况不对，赶紧撒腿快步跑了。
沉香还想上去追，被杨戬拉住。
“他骂你。”还骂你瞎。
沉香对杨戬的天眼十分在意，平时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个瞎字。
此时，他皱着眉，浑身散发出戾气。
杨戬用胳膊撞了下他的胸膛，示意他往远处看去：“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要往那儿去的。”
他伸出三根手指，在沉香眼前晃了晃：“三百贯，急不得。”
沉香紧紧抿着唇，一把抓住杨戬的手，牵着他往赌大小那桌走去。
往前走时，还不忘瞟了眼刚才那人，眼里闪着寒光。
赌桌上的赌局正开得如火如荼，三百贯对于身边多了两个男人毫无察觉。
杨戬碰了碰他的肩膀，被无情拱开。
沉香见状，刚想开口，被杨戬捏了下手，示意他噤声。
三百贯手里捏着最后一枚铜钱，看着赌桌对面已经赚得腰缠万贯的小蛤蟆，哧地一笑：“最后一把了，兄弟，敢不敢来个大的？”
小蛤蟆显然飘了：“你说，怎么玩？”
“很简单，全压。”
小蛤蟆二话不说，把身上所有铜钱全扔到了“大”字上，旁边其他玩家见他赌运极好，纷纷跟着下注。
三百贯看着赌桌眼冒金光，讪笑着把一枚铜钱放到了“小”字上，余光瞟了眼摇色子的黄鼠狼，笑得更加阴森。
沉香偏头问道：“舅舅，带钱了吗？”
杨戬顺手就要掏钱，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你想干什么？”
“这三百贯和黄鼠狼一伙的，就等着这最后一轮以小博大。跟着他押注，一定能赢。”
“不行。”杨戬难得没顺着沉香的意，斩钉截铁，“黄赌毒，不能沾，赚再多都不行。”
看着面容严肃的舅舅，沉香先是一愣，而后嘴角一点一点地往上挑。
潇洒肆意，却有原则、有底线，以礼待人，以德服人。
他家舅舅真帅。
正如沉香所料，三百贯拿着小蛤蟆的全部家当，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子，偷偷摸摸绕到赌场后的一条巷子，可小巷尽头等着他的，并不是自己的老搭档黄鼠狼，而是一个头戴斗笠的男人。
男人半依在墙边，环抱着双臂。
头顶霓虹灯的光影落在他身侧，却照不亮他的脸庞，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危险的味道。
意识到不对劲，三百贯掉头就走，刚转身，前方就传来拖沓零碎的脚步声。
“你好。”杨戬朝他招了招手，从衣襟里掏出张通缉令，摊开了给他看：“三百贯钱。”
三百贯往后退了一步，浑身冒汗，“二打一，不公平吧？”
杨戬伸了个懒腰，“他才十六岁，你怕他？”
“有本事你让他跟我打，我赢了，让我走，我输了”三百贯咽了下口水，眼里闪着精明的光，“给你双倍，你让我走。”
杨戬愣了下：“你确定？”
“磨磨唧唧，少废话！”三百贯说着就向巷尾的沉香冲了过去，“十六岁的小娃娃，奶都没断吧就想出来抓老子，做梦！到时候被打趴了，可别哭！”
天牢里传来一声粗犷的哭声和叫喊——
“没天理了！欺负人啊！下这么重狠手，我是通缉犯可也是个人啊，打成这样像话吗！我的眼睛，要瞎了、要瞎了啊啊！”
杨戬痛苦地揉了下耳朵。
这一路又是叫又是吼的，他头都被吵大了，反观身边的沉香，肉眼可见的心情很不错，很难不让人怀疑，三百贯眼睛上的一对青紫色眼圈，是这小子公报私仇。
可杨戬心里没由的也有些小开心，至于为什么，他想不明白。
沉香笑着问：“回去？”
杨戬看着他灿烂的笑脸，也跟着笑了：“先去飞艇上坐着等我，我领完钱就来。”
“好。”沉香十分愉快地走出了天牢。
坐在驾驶座上，看着面前精密的仪表盘，沉香手痒地左摸摸，右看看。
多帅啊！
舅舅人帅，车也这么拉风，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飞艇。
要买两人坐的，他开车，舅舅坐着兜风。
“哟哟哟，这谁啊？”
一个大葫芦随着声音出现在沉香跟前，沉香立即警戒地拔出匕首：“谁？”
“干嘛呀，舞刀弄枪的，友好一点。”从葫芦后钻出一个人，操着口音问道，“你怎么坐在杨戬的飞艇上？你谁呀？”
“你认识杨戬？”沉香放下了举着匕首的手，但没有将武器收起来。
“我和杨戬那老熟人了，他没跟你提过我？”葫芦小仙试探地询问，“二十贯钱？”
沉香皱着眉，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人
一看这状态，葫芦小仙显得无比兴奋：“那、那大葫芦？速度与激情，天牢逃生，偷渡口依依惜别？”
沉香的匕首已经重新举了起来。
他舅舅可真是英姿飒爽，走哪儿都有人攀关系。
“别激动啊！我真认识杨戬，连你们云端飞船都去过两趟呢！”
沉香猛地收了手，恍然大悟一般：“你是不是被船上的网兜着飞过两次？”
“”葫芦小仙无言点头。
“哮天和我说过你。”沉香嘴角勾着不难察觉的奚笑，“她说你被吓出了大鼻涕泡。”
此时，杨戬拿着三百贯从天牢门口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笑着的沉香和一只眼熟的葫芦。
他顿了下，随后哦了一声：“好久不见。”
“杨戬，你还记得我？”
杨戬笑着说：“记得。”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二十贯。”
葫芦小仙无语地以手抚面，“有人找你。”
还没等杨戬开口，沉香先一步严肃地问：“男的女的？”
“男的。”
葫芦小仙说完，沉香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那人说是你同门师兄，人家跑遍了三界就为找你，在蓬莱遇见我，让我给带句话。”葫芦小仙清了下嗓子，学得有模有样，“杨戬，你若还当自己是金霞洞的一份子，就来方壶酒坊一见。”
沉香声音都冷了几分：“他还敢见你？”
葫芦小仙哎哟几声：“你反应介大干嘛，你是杨戬什么人啊？”
沉香微微抬眸，“外甥。亲外甥。”
葫芦小仙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目光游走在二人身上，无比震惊。
杨戬垂眸，轻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
他把钱给了沉香，嘱咐道：“那是我大师兄，于情于理，我都要去见。”
沉香立即跳下飞艇：“那我也去。”
杨戬深思了一瞬，抬头看了眼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沉香，最终点了头：“行。你如果不想进去见他，就在外面等我。”
二人赶往酒坊，葫芦小仙跟在后头，也想凑热闹。
刚到酒坊门口，突然出现一个青蓝色元神，巨大又威严，直朝着沉香袭来。
“孽障！你还敢来！看我不杀了你！”
杨戬将沉香护在身后，刚把额间的头巾摘下，沉香一把将他拉到后方，巨大的元神呼啸而出，低挡下了这凶猛的一击。
金光与青光相撞的一瞬，爆发出巨大的风浪，沉香的衣袖和腰身被撕裂，大师兄的黑发也被削断了一截。
四周看热闹的人都纷纷远离，生怕被误伤。
“我才懒得见你，要不是舅舅，我会杀了你！”
“沉香！”杨戬低声叫了他的名字，沉香狠狠剜了眼屋顶立着的青色身影，咬着牙哼了一声，收回了元神。
杨戬朝那人行了一礼，“大师兄。”
“杨戬！瞧你那外甥干的好事！”大师兄翩然落下，元神却还威严地立在身后，“杀了二师弟不够，还劈了莲花峰，放出玄鸟，害我金霞洞坍塌，甚至甚至还杀了师傅！我今日定要杀他，以报血海深仇！”
说着，又是凶猛的一击发出。
杨戬举起口琴轻吹，白金色声浪撞上攻击的一瞬，二者皆化作了虚无。
大师兄冷哼一声：“你的伤不是好了吗，怎么不用真本事和我打，头巾也不摘，净使些小伎俩。”
“不以伤示人，别无它意。”杨戬收了口琴，避重就轻地回答。
沉香看了他一眼，拳头死死地握着，最后还是欲言又止。
大师兄冷冷地笑道：“师傅倒是常说，你是个知礼节的，还让二师弟好好跟你学！”
“大师兄，二师弟并非死于沉香之手。”杨戬缓缓走向前，他的声音平静、淡然，诉说着一个个事实：“师傅和魔家兄弟，死于我的斧头之下，玄鸟是我放出，沉香劈开华山，也是我授意，就连他劈山的斧头，也是用的我的开山斧。”
他抬起头，与他对视：“还有，我不会让你伤害沉香。”
“杨戬！”大师兄怒喝，“你以为我不敢动你吗？”
“大师兄，师傅所作所为，我相信你能知晓是非对错。何况”杨戬看了沉香一眼，恭敬地说，“如今的沉香，早已不是昔日的孩童。”
就算他不出手，大师兄也不一定能在沉香手里讨到便宜。
这个道理，大师兄也不是不懂，眼下显然不是对付这两人的好时机。
他愤愤咬牙，收起了元神，“我想与你见一面，就是要看看你的态度，既然你心意已决，来日再见，休怪我不顾以往的情面！”
“至于你”大师兄眯着眼看向沉香，“孽障，你的仇家，可不止我一个！，”
说完，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隐入了茫茫天际。
杨戬沉默地盯着桌上大师兄喝过的那壶茶，良久，伸了个懒腰：“走了。”
余光扫过杨戬的头巾，沉香抿了下唇，把真正想问的话憋了回去。
他跟上杨戬的脚步，与他并肩而行：“回去吗？”
“先不急，去买几件衣服。”
“给谁买？哮天？老姚老康？”
杨戬抓起沉香的手，指着袖子上的破洞，又看了眼他光溜溜的脚踝，说：“给你买！”
沉香深深地凝视着他的双眼，最后，脸颊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傍晚，当杨戬带着沉香，拎着大包小包回到云端飞船上时，哮天犬一如既往地扑了上来。
沉香一把抓住她的后脖颈，往老康手里送。
“这是什么？衣服？我的吗？”哮天伸手去够沉香手里的袋子，沉香一个错步，把东西死死地护在怀里。
“这是舅舅给我的。”
哮天嘁了一声：“小气鬼。”
杨戬把手里的袋子拿给老姚：“今天赚得多，带沉香去买了几套新衣服。上次听你和老康说船上缺的东西也买了，这些是哮天爱吃的和你们的衣服。”
老姚呵呵地笑着：“多谢二爷。”
“什么？我也有！快给我瞅瞅！”老康带着哮天刚凑上来，她忽然警惕地左嗅嗅，右闻闻。
哮天问：“主人，你喝酒了？”
“我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哪来的酒喝。”杨戬把玩着口琴，没看到身后的沉香心虚地往后退了几步。
“舅舅，我先回房了。”说着，飞快地关上了门。
屋外四人言笑琰琰，沉香背靠着紧闭的房门，心跳快得不正常。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袱，一堆衣服的最底下，放着一瓶小小的葫芦，这是他趁杨戬结账时，找葫芦小仙要的。
当时，他问：“听说你是卖药的。有安神助眠，让人睡得香的药吗？”
“安神？助眠？”葫芦小仙嘿嘿一笑，从包里掏出个小葫芦，搓着手指。
沉香立马会意，掏出二十贯钱，看着面前的人垮起脸，他十分厚道地多给了一枚铜钱。
“往事不必提，现在爷爷我身价忒高！可杨戬赚这么多，就给你就这么点儿？不厚道！”小仙嘴上这么说，收钱倒挺迅速。
沉香懒得解释，他接过葫芦，嗅了嗅，皱眉问：“这是酒？”
“想要睡得香，哪需要什么药！我这酒三口下去，做着美梦到天明～”
沉香没喝过酒，本不信他的话，可想起申公豹平日最喜欢喝酒，喝完酒睡着觉脸上都挂着笑，看着应该不是不好的东西。
店里的杨戬快结完账了，他赶紧把葫芦藏了起来。
“等等。”葫芦小仙压低了声音，难得的正经，“沉香，找你舅舅的只有那一个男人，可你的仇家真不少，找你的人，除了蓬莱，方壶、瀛洲、人间哪哪儿都有。我看你是杨戬的外甥才嘱咐你几句，自己小心点。”
语落，杨戬推开店门，走了出来。
葫芦小仙又变回了不正经的样子，操着口音挥手道别：“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文明你我他，亲人把心放～”
杨戬哧地一笑，问沉香：“这怎么了？喝多了？”
沉香心虚，低着头说：“也许吧。”
回忆到这里，沉香跳动的心也沉了下来。
他自知从前结仇不少，但他绝不会让那些人碰杨戬分毫！
夜里，等老姚老康带着哮天睡熟了，沉香带着葫芦，偷偷摸摸地去了杨戬的房间。
他两房间挨得近，其他人都睡在飞船的另一头，也不会怕被惊动。
沉香敲了敲门：“舅舅，睡了吗？”
杨戬有些意外，但也很快就猜出了沉香的来意。
他把门打开，笑着说：“查岗？”
“你说了这几天会好好休息，不开工。”沉香进了屋，把葫芦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杨戬挑眉看着他：“这是”
“酒，我找葫芦小仙要的。”
“长大了，想学着喝酒了？”杨戬倒是没有反对，从柜子里掏出两个杯子，“要我陪你？”
沉香有些紧张，舔了下唇：“不是，我不喝，你喝。”
这下杨戬懵了。
这小孩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他说，喝了这个，睡得香，一觉睡到天亮。”沉香别扭地移开了目光，“明日早晨醒来，我不想看不到你。”
“这么不放心我？”杨戬心里揪了一下，坐在椅子上，拿起葫芦，晃了晃。
水声叮叮当当，酒香也溢出些许，闻着味道就是好酒。
看样子，小孩儿对此此事还挺上心啊。
沉香站在他身侧，喃喃道：“不是不放心，是担心。”
杨戬向来言出必行，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可沉香也知道，这几年来，杨戬没几天睡过好觉。每日夜里翻来覆去，直到深夜才能入睡。
一墙之隔而已，这些动静，沉香稍加留心就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杨戬有心病。
申公豹、婉罗、他的师傅、师兄、师弟桩桩件件，哪样是寻常人能轻易放下的。
看着洒脱的人，实际上想得也最多。
想得多了，睡眠质量自然好不到哪去。既然这样，倒不如一醉方休，什么也不要想。
“葫芦小仙说，这酒下肚，三杯就倒。”沉香定定地看着杨戬，“他还说，梦是甜的。”
烛光微动，沉香眼里的深情看得杨戬心神跟着晃了晃。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情绪，但能看出，沉香字字句句的关心。
沉香替他倒了一杯酒，酒香四溢，他说话时似乎都带着醉人的魔力：“我并非逼迫舅舅喝下，也并非怀疑舅舅会食言，只是，想让你睡个安稳觉。”
他很少说这些肉麻的话，憋得紧了，才通红着脸说：“睡不好，身体也不会好。”
这句话之后，屋子里寂静得可怕。
杨戬是怔住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沉香是羞，别扭得不知道说什么。
烛火劈里啪啦地烧着，屋外风声呜呜地吹着，就连呼吸声，都显得又粗又重。
最后，还是杨戬先笑出了声，“三杯就倒，你小瞧舅舅了。”
他端起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沉香呆呆地看着男人喉结上下滚动，晶莹的红唇泛着微光，脸上的温度好不容易才降下去，不知怎的又热了起来。
杨戬朝他挑了挑眉，“的确是好酒，但不至于醉”
话音刚落，他嘴角的笑忽地僵住了，紧接着，身子一软，整个人都往下瘫。
“舅舅！”沉香眼疾手快地把人接住，抱在怀里。
垂首看着已经闭上眼的杨戬，忍不住笑出了声，可笑意还没收敛，杨戬又腾得一下，站了起来。
沉香愣住了：“舅舅？”
杨戬恍若没听到他的声音，自顾自地走向床榻。
“舅舅？”沉香试探地又喊了一声。
杨戬顿了一下，然后弯下腰，开始脱鞋子，将它们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榻边。
“舅舅，你在干什么？”
“宽衣，睡觉。”杨戬叹了口气，声音闷闷的，“母亲说了，不能穿着外衣上榻。”
还不等沉香说什么，杨戬自顾地开始解衣襟。
修长白皙的手指一点点地挑开纽扣，不一会儿，上身胴色的肌肤就完全展现在沉香眼前。
三年前他后背受伤那次，是沉香亲自替他换的纱布，那时候，他就觉得杨戬的身材好得没了边际。
匀称的肌肉，线条流畅，是一种健康的力量美，让他一个小孩儿都羡慕不已。
只是如今再看，似乎没了当初的那份心境，多了些其他的，不明的情绪。
眼看着杨戬的手来到腰侧，要脱裤子，沉香脑子轰的一声炸开，赶紧上前制止。
他把人压到榻上，命令道：“就这样，睡觉。”
杨戬愣愣地看着身上的人，半晌，撅着嘴委屈地说：“好吧。”
随后，听话地闭上了眼。
沉香听老姚和老康说起过杨戬当年的风范，可谓是叱咤风云，骁勇无比。
没想到，威风凛凛的战神杨戬，再喝醉之后居然是这样一副乖巧可爱的样子！
沉香心跳得飞快，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是这样大逆不道，居然把舅舅压在了身下！
他一个激灵，赶紧坐正了身子。
束缚着自己双手的力量撤去，杨戬双臂交叉，规规矩矩地放在了胸口，睡得十分安详。
沉香没忍住轻笑出声，目光落在那块松动的头巾上，心里又是一阵沸腾。
“不以伤示人。”沉香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那块蓝色的布，“借口。”
自从上回冲开天眼，杨戬没在任何人面前摘下过头巾。
这很不对劲。
沉香侧躺在杨戬身边，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抚摸着杨戬的脸颊。
“舅舅，在太极图里的时候，你冲出宝莲灯结界前看了我一眼，对吧？”
“嗯对。”
本只是自言自语，没想到得到了回应，沉香震惊地又坐了起来。
他迫切而又激动地问：“你冲出结界，借玄鸟之力冲开天眼，是因为我吗？”
杨戬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
沉香呼吸一滞，颤抖着嗓音，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看他？
为什么看向他之后，才冲出结界？
那时，没有人知道是杨戬否能成功，如果不成，结果只有一死。
他用性命去赌，拼尽一切想要拯救的，是什么？
是他吗？或是那万物的生生不息？
他承认自己有些钻牛角尖，这个问题也在他心里藏了三年。
他不敢问，即使问了，杨戬也不一定说真话，他更害怕的是，一切纸上是自己自作多情。
而此时，他已经顾不上害怕，他只想从杨戬口中得到答案。
“冲开天眼，才能，救你。”
“救我，还是为了让我劈开莲花峰？”
话音刚落，身边躺着的杨戬忽地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顶，吓得沉香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舅舅？”
杨戬循声转头，愣愣地看着沉香。
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一个眼里波涛汹涌，一个暗流涌动。
就在沉香以为杨戬酒醒了时，对方又抬起手，把头巾板板正正地系好了，吆喝一声：“亥时已到——熄灯，就寝——”
随后，又规矩地放好小手，闭上了眼睛。
沉香就这么僵直地坐在榻上，半晌，泄愤似的戳了戳杨戬的脸颊，心里又好笑又无奈：“平时没见你有多正经。”
不知为何，他愈发开始贪恋触碰这个男人时的感觉，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的心跳控制不住地加速，达到一种近乎可怕的程度。
越是触碰，越是想要将他搂入怀中，想要将他独占。
这种不明的感情在今夜破土而出，开始萌芽、飞快地生长。
“妹妹”杨戬发出低沉的呢喃，“沉香我会照顾好，就算天眼伤了，也会不惜一切，护他周全我替你照顾沉香，你帮我告诉母亲，我想她”
话说到后面，杨戬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沉香十分清楚这种悲痛的心情，每每午夜梦回，看着手中的红绳，所思所念无处说，茫然又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