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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

 

申行甫正在家中养病,街巷里已经可以感受到年关的氛围,梁齐因和赵嘉晏到的时候,他正坐在院里,交儿女认字。

“殿下怎么来了……”

申行甫见到角门出现的两人,惊得要站起来行礼,赵嘉晏连忙止住他,“行了广白,你是伤患,这样显得我很不仁道。”

“真是的,也没个人来通报一声,明儿都给他们辞了。”

梁齐因笑道:“是殿下不准的,免得你还得费劲跑前厅一趟。年关将至,广白兄这时候辞退下人,未免太过无情了些。”

申行甫嘿嘿一笑,抬手挠了挠鬓角,“说着玩玩,说着玩玩,对了。”

“臣听闻肃王来京,是为殿下的事来的吗?殿下可有被他们针对?”

赵嘉晏回道:“有。”

“那些人啊真是——”申行甫拍了拍桌案,有些气愤,“年底了还要来恶心您一把……哎哟!”

太激动拉扯到了腰上的杖伤,申行甫抽了一口气,梁齐因轻按着他坐下,“广白兄你不要激动,殿下没有事,陛下是有心想要清算藩王势力,所以不会怪罪殿下。”

“这样啊……”申行甫揉了揉腰,“诶,那肖颂今岂不是算盘又打空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嘿。”他啧啧道:“看来肖尚书这个年过不好咯。”

赵嘉晏冷蔑他了一眼,“他过不好,你就过得好了?广白,大过年的把自己弄成这样,你真是……那些话能在君王面前说吗?”

“嗐……”

申行甫若无其事道:“身为言官,职责不就是规谏君王,纠察百司,上疏针砭时弊。文死谏,武死战,我没那本事上阵杀敌,就一张嘴,一双手,只要我还能写字我还能说话,我就不会停下来。”

闻言另外二人俱是沉默,片刻后梁齐因才开口道:“陛下对你可是真的动了杀心。”

“死就死吧,将来青史上能留一笔,我也不亏。”申行甫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他身负刑伤,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心里秉持的还是每个言官上任前都会读到的那一句:

“必也披肝沥胆,国而忘家,方谓忠谋。”

从申宅出来后,天空中竟开始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小雪。

赵嘉晏不得久留,以免会被成元帝看到他出入申行甫家中,在街巷与梁齐因告别后,转身上了马车。

梁齐因目送他远去,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到雪花在他发间落下薄薄一层,他才往前走了几步。

他忽然想到,他好像还没有和季时傿一起看过雪。

梁齐因低头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件,刚收到它时赵嘉晏正找他一起去看望申行甫,因此这封信件他还未曾来得及拆开看过。

西北驻军与鞑靼军在边境打了两个月,传回京城的捷报上只寥寥几句提到了潭城被围困一事,但北方千里冰封,潭城三面环水必然难以支援,季时傿被困潭城,她不说,梁齐因也能猜到那一个月有多艰辛。

这封信是从西北传回来的,但与捷报不同,这是一封家书。

季时傿的字称不上好看,却别有一番风骨在其中,如她的人一样,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渊清玉絜,有章有法,不落俗,也不跳脱常理之外。

信上很简单,只是三言两语将战事之艰揭过,问他京城是否有下雪,末了是句诗,“唯应待飞雪,千里与君同”。

化用的是杜牧的《秋霁寄远》,这般文绉绉的不像是她的风格,梁齐因看着信上的字,就几乎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季时傿伏在案前绞尽脑汁掉书袋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

要怎么爱她才够呢。

梁齐因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现在就像那只海东青一样可以飞到西北去,只是海东青可以,他却不行,西北军营重地,不是他想去就能去的,一起看雪的期望,怕是还要等到来年。

这般念头刚落下,身后便忽然想起叫唤声,刚走不远的赵嘉晏又不知因何返回,朝梁齐因的方向招了招手道:“岸微啊,我忽然想起来,今年冬日寒冷,父皇让人备了几批冬衣物资,还有兵器署谢冶尹研制出了新的战备,打算差人送到西北犒劳将士呢。你是否想去见柏舟,不若我同钦差说一声,你跟着去吧。”

梁齐因眼睛一亮,“可以吗?”

赵嘉晏笑了笑,“自然可以,捎个人罢了,你随行一起去吧,我怕你再在京城待下去要得相思病了。”

————

潭城被围了二十七日,终于等来了援军,樊徊璋率一批队伍先行开道,送来物资,谢丹臣随后调动一万军马沿着樊徊璋找到的山路从后方支援潭城,另外一批兵马将进攻岐州的西鞑军收拾完后与援军呈两面包抄,夹击挲摩诃亲率的军队。

只是挲摩诃不像哈鲁赤一样激进鲁莽,意识到局势反转后便紧急撤离,季时傿虽说要取他项上人头,但也知道挲摩诃没那么容易死,在两面围攻下,仍是带着一批精锐逃走了。

樊徊璋火速将剩下的残兵败将收拾完,谢丹臣还要再追击挲摩诃,只是被季时傿及时拦下,将人逼到绝境没有好处,更何况东鞑是挲摩诃的老巢,他们去了不一定能占到什么优势。

季时傿在潭城一战中腿受了冻伤,牵扯到了数年前的旧疾,疼得她日夜发作,但在众将士们面前不可以示弱,否则引人担忧不说,外敌知道了也不有利。

她每日白天装作无事一般在外晃悠,照例巡视伤兵,与人说笑逗乐,晚上扭着肿胀的腿呲着牙低声痛呼。

这会儿正是放饭的时候,西北冰天雪地吃不上什么好的,打了胜仗伙食才比过去好一些,季时傿正在帅帐里看朝廷的回信,旁边的饭菜都要凉透了。

她看完之后又不死心地翻了一遍,仍旧没找着她想要的,本就躁郁的心情更加烦闷,忍不住骂道:“没良心的,也不知道给我回信。”

气了半会儿才想到要吃饭,从桌角扒拉过碗碟,半死不活地动了两筷子,帅帐外突然传来异动。

季时傿以为有敌情,神色一凛,“蹭”地站起来按住刀柄,刚要出去便有人从外一把掀开帘子,罗笠滋哇滋哇叫道:“大帅!大帅!物资来了!兵器署还送了新的战备!”

说罢拍了一把同样凑近的谢丹臣道:“你爹真行啊,我看那甲气派的,嘿哟,我先去摸摸。”

谢丹臣被他拍得身形一歪,转过头大吼道:“老罗!我看那六十板子真是打少了!”

季时傿缓了一口气,松开按刀的手,“原来是物资来了。”

“对,还有棉衣,江浙今年新产的棉花,可暖和了,大帅要去看看吗?”

季时傿摇摇头,一面往外走,一面道:“我就不去了,你们带人将东西分发给大家,我先去见钦差。”

“诶,钦差是哪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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