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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节

 

话音落下,接二连三有新的军情传过来,岐州失守,西北一大半沦陷,东瀛人果然趁乱袭击了海东港口,幸好贺利良早有防备,派出了八十艘舰船,硬是没让一个东瀛人上岸。

只是西南那边的情况很不好,军民中或多或少都有患了毒瘾的人,士气大减,西洋人从港口登岸,一路抢掠,最后碍于南疆山林密布,不得不停了下来。

“钺州还在吗?”

“在。”

谢丹臣点点头,“西北大军退至岘门关内,钺州是最后一个城,再退西鞑就要打进来了,樊大哥如今就死守在钺州城内。”

“老罗呢?”

谢丹臣顿时哽住。

敌军偷袭辎重地,战车军备被毁了大半,罗笠无力抵抗,扛着长炮轰死了一名鞑靼将领,他自己也被长炮的后坐力震得尸骨无存。

季时傿从这段沉默中意识到什么,手指蜷曲了一下,随后恢复如常,继续指着布防图道:“倘若西洋人打过来,会沿着江河流域往南,直入中原腹地,台州驻军的参将是哪个?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守住这条路线。对了,楚王殿下有消息了吗?”

谢丹臣摇了摇头,神情凝重,赵嘉晏音信全无,生死未卜,季时傿揉了揉太阳穴,不敢在部下面前露悲,她又简单地吩咐了几句,随后披上轻甲登上了城门。

几日交战下来,西北战报上所提及的“锯齿虎”露出了全貌,兵器署的人初步观察,所谓“锯齿虎”,其实是一种改良后的战车,大概有两人高,其上装有长筒状的火炮,底座中空,内里可以容纳最多五人的弓/弩手,普通步兵难以近身,防备性很好。

最重要的是,战车上所装备的火炮射程极远,易于操控,鞑靼的战备一直落后于中原,不难猜测这背后必定有西洋人的手笔,兵器署的人愁得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日夜不辍地研究新型军械,户部将全部家底掏了出来,也赶不上城防的消耗。

关外的风沙像是割喉利刃一般,瞭望台缺了一个角,城墙岌岌可危,负责传递军情的将士被炸得只剩上身的躯体,如一张破布一般挂在残缺不堪的城墙上,北风呼啸而过,像是一击无形的铁锤,大钟发出凄厉悲壮的嗡鸣声,哀转久绝。

西鞑大军压境的当天,钺州的知州便逃了,妻女对其深恶痛绝,不肯苟同,双双自尽于家中,西北大军退守岘门关,樊徊璋拾起了钺州的城防工作,一守就是二十七日。

前有西鞑虎视眈眈,后有趁国难聚集的叛军为非作歹,钺州城并不好守,二十七日下来,城内几乎弹尽粮绝,举国上下四处危在旦夕,难以调兵支援,樊徊璋几乎是死咬着牙守在城门上。

火箭滚油,诱敌诈降,减灶反攻,能用的计谋都用了,镇北侯季暮留下来的兵书几乎快被翻烂,身为将领,比敌人更清楚自己还能撑多久,而一个合格的将领,则要将这个极限继续扩大。

连续三日,前知州奉西鞑人之命到城下招降,他已身穿鞑靼服饰,换了发髻,操着最正宗的中原官话让钺州城百姓投降,樊徊璋站在城墙上,一手紧紧按在腰间,摸了摸还没做好的手笼。

“樊大哥,咱们还能打赢吗?”

樊徊璋摇了摇头。

方才问话的将士眼里露出绝望。

“打不赢也要打,以前大帅告诉过我们,将士之所以守在边关,并非我们铜墙铁壁不怕死,而是企图以凡人之力比肩神明,以血肉之躯守住国门,是为了我们身后无数个小家,无数个如我们一样的凡人。”

乌泱泱的人群集聚在眼前,城内的老弱妇孺捧着仅存的口粮送到战士面前。

城破只在今日,前知府苦口婆心地大喊道:“事已至此,大靖气数已尽。识时务者为俊杰,将来封侯拜相不在话下,樊徊璋你一个千户到底为何固执至此啊——”

“区区鞑靼走狗,我樊徊璋还不屑去做。”

樊徊璋将招降书扔下,泰然道:“尔等食君俸禄,深戴国恩,身体里流的是汉人的血,如今却身穿鞑靼之衣,不觉得无颜见我大靖忠义之士吗?”

钺州百姓紧随道:“钺州人誓死不降!”

城墙下的西鞑将领冷笑一声,“不识抬举。”

樊徊璋最后一次摸了摸腰间挂着的手笼,指腹从小老虎的斑纹上拂过,眼底柔情流动,再抬头时赫然道:“无需多言,速速开战,我大靖将士绝不认二主。”

前知府被他说得喉间发烫,面有羞愧,仓皇地别开目光,“疯了,都他娘的疯了!”

炮火如炬,硝烟四起,钺州开始下雪,一片又一片晶莹无暇的雪花将这块满目疮痍的土地覆盖,鲜血,尸体,废墟,天地间如覆缟素,北风号怒天上来,为这场数万人的献祭悲怆嚎哭。

钺州城岌岌可危的城墙,如大厦崩塌,城内无论男女老少,无人投降,西鞑将领被激怒,于十月廿十三,下令屠城。

樊徊璋又想到当初季时傿将他提拔为千户时所说的话。

“从此以后你便代替罗笠的位置,任千户一职,他因何罪过被降责你应该明白,望你不要重蹈覆辙。这是你自己立的功,挣来的军职,日后能走到什么位置,还得看你自己。”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所幸,不辱使命。

钺州城破,八万军民亡于西鞑人刀下的消息,在十月底抵达京城。

季时傿在城墙上拆开密封军报的信件,只看了一眼,顿时潸然泪下,她仰起头,朝阳隐于乌云后,万军同悲。

戚相野狠狠地抹了一把泪,“老子就是死了,做鬼也要杀尽鞑靼人。”

“同胞死得惨啊——”

文武百官聚在城内,头顶时不时有炮火轰击,却无一人生出退意,申行甫沉沉地呼出几口气,“西鞑军到哪儿了?”

“从钺州入境,走过象牙山,度过中州,再往东就是京城。”

季时傿声音恢复平静,“我们现在不能等了,四邻观望到现在,倘若继续下去,会有越来越多的敌人加入围剿,现在有两个法子。”

众人抬起头,季时傿继续道:“第一个你们也知道,昨日挲摩诃派了人来谈判,我们要赔款三千万两白银,并将西北从岐州往东的五大州兼二十七座城池割让给他们,两江流域划给西洋人建厂,我们若想通行还需要交税……”

“这简直贪得无厌,休想!”

季时傿不置可否,“割肉饲虎以求安稳,将虎狼野心喂养到最大的时候就是我们的灭国之日,这其实只是个饮鸩止渴的法子。”

申行甫急迫道:“那第二呢?”

“第二个是冒险之举,我方派人去西域谈判,说动他们出兵援助。”

戚方禹咳了两声,艰难道:“老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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