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镜离一边将拜帖折叠起来, 一边慨然说, “是啊, 我以前一直不喜欢老头子总高算命, 就是因为我觉得这个东西玄之又玄, 真的准吗？像西方的占卜, 看看灵魂成色, 算算事件结果, 也就罢了，可东方的阴阳五行, 实在是太深奥了。”
“不过，自从天灾过后，我明白了，正是因为深怀对命运的敬畏，所以凡人才总是不惜一切代价，也想要窥视命运，哪怕只有一瞥也好吧……”
说起这番话的时候，一向少年气的镜离竟然流露出了意外的成熟和疏离，在那一刻，他看上去竟然有了几分……月鉴的样子？
也许占卜师身上，总有一些相似的气质呢。顾念暗想，总觉得镜离的这一番话，月鉴也会有共鸣？不期然地，她突然这么想。
顾念安慰地拍拍镜离的肩膀：“不要想那么多了，总之回本家参与继承人选拔，你只用尽全力发挥就好了。”
镜离洒脱一笑，“阿念说得没错，那我今天会把这封拜帖递给本家。”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吐槽：“其实明明就在一座城里了啦，但是本家就是很讲究这种仪式，可能就是大家族的仪式感吧。”
“反正，明天就是家中成年子弟返家参与选拔的日子，所以我们直接明天早点去本家就好。”镜离一锤定音。
就这样，第二天一大早，顾念和镜离站在了地下二层正南方，镜家新建的主宅附近。
那是一栋极其古老的建筑，和地下城的现代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一开始驶入的是一条私家道路，两旁尽是斑驳树影，这可了不得，竟然在天灾之后新建的地下城，也能够移入这么多的变异植物进来！在只有人造光的地下城，未经变异的植物根本无法存活。
这一条绿荫掩映的长长林荫道，让顾念错觉自己不是行驶在寸土寸金的地下城，而是回到了天灾前的傍山豪宅。
沿着道路往里开，终于见到了蜿蜒白墙，朱红色的墙檐半褪了色，就像是有岁月风韵的丽人。而正中的朱红正门上，则盘龙跃凤，贵不可言。正门两旁，则是两道侧门。
侧门已经打开。
门口的家仆对镜离见礼：“镜离少爷，请往需院去，您的住处安排在了那边。”
镜离开车往里走去，不忘跟顾念介绍道：“本家的住处都是用易经的卦象来命名的，需卦正是第五卦。所以需院，差不多就是五号院的意思。”
“至于这处新宅，听说是本家的人把原本老宅的建筑尽可能地拆掉，全部运到这里来复原的，所以阿念你看到的围墙，都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不过之前本家是修建在山上，所以从门里进来，还是沿着山路过好几道门楼，才能进入主宅区域。现在简单很多了。”
顾念无语地看着镜离开车，虽说现在车速不快，可他们开了整整五分钟，路过几重院落，还在往里开！这是所谓的“简单很多了”？
直到这一刻，顾念才对镜离口中所说，镜家本家是一个源远流长的古老世家，有了真正的认知。
他们抵达了需院。这个四合院里住了好几位和镜离一样的镜家年轻子弟。
顾念和镜离的住处安排在了东厢房。这种古典式的厢房总是套了好几个房间，足够他们二人分开居住。
九尾和莲花也坐在镜离的车上，和顾念一起过来。在顾念居住的古色古香的房间里，除了一张雕花大床外，还摆放了一张美人榻。九尾眼睛一亮，往美人榻上懒洋洋地一趴，打起盹来。莲花则在雕花大床的枕头边卧下休憩。
这两只毛绒绒没事就会犯困。顾念习以为然，嘱咐了他俩不能打翻这些一看就很贵的家具，尤其是离那些瓷瓶远一点，她才放下行李离开。
“阿念，走吧。”镜离说道。“我们先去找集合的地方。今天到来的人会先聚在一起，说明考核的规则。”
“在哪儿集合？”顾念问。他们进来需院的时候，有仆人引领他们去往了镜离分到的住处，然而却没有告诉他们集合地点。
“啊，不用说，靠占卜。”镜离解释说。“这也是必修课。”
站在分岔路口，他从手上摘下了一枚水晶戒指，随意一抛，戒指在空中划过弧线，落向左边的路径。
“往这边。”镜离冲顾念招手。
顾念忍不住满脑袋问号，就这么随意的吗？不过镜离毕竟也是正经的占卜世家传人，要是发问会显得质疑他的专业水准吗？顾念把疑问吞进了肚子里。
也许看出了顾念的纠结，镜离却主动说了起来：“其实刚刚那算是卜杖法的变体。”
“在还没有地脉勘测的年代，西方的占卜师会做出卜杖来寻找水源，后面渐渐地用来寻人、寻物，算是水晶灵摆的一种。虽然这枚戒指不算是正经的卜杖，但是这枚水晶的灵感很强，我从中学时期就开始用了，所以拿来替代卜杖也没有问题。”
当镜离说到水晶的灵力很强时，顾念不期然想起了月鉴的水晶吊坠。甚至仔细想想，月鉴家的住处氛围，也和这古宅很像？该不会他也是镜家子弟吧？
不过月鉴也不姓镜啊？当然，“月”听上去也不像是什么正经姓氏就是了。
抛动着那枚据说灵感很强的水晶戒指，镜离和顾念沿着弯曲的路径往院落深处走去。
他们最后停留在了一处院落，门口的牌匾写着“生白”。
“应该是用的《庄子》虚室生白的典呢，这个名字倒还挺有意境……”镜离小声跟顾念说道。他仔细地打量着牌匾：“字也写得很洒脱啊。”
看着镜离欣赏牌匾上的书法，顾念觉得好笑起来，她其实记得，小时候镜水除了教镜离卜算，还教镜离研读古文，否则镜离根本难以修行龙国的卜算，毕竟那些卜算的经典教材可全都是一本比一本古老呢！镜离表面上对镜水爷爷教的东西不屑一顾，可其实看古书却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古典文学爱好者，不像顾念，作为一个理科生，她在这方面实在是资质有限。
这时人也渐渐聚集起来。许多和镜离差不多的年轻人都来到了这个地方，有的手里拿着龟甲，有的拿着罗盘，有的拿骰子，有的拿签筒，各种各样，不一而足，看来都是和镜离一样，占卜寻路而来。
这个时候，生白院的大门也终于打开。
门后走出了一位穿黑色西装的老者，他冲着大家鞠躬行礼，“各位少爷，往里来吧，家主正在等你。”
镜离小声对顾念说：“啊啊啊好紧张！我还是头一次要见到本家的家主啊！也不知道是不是特别威严的老头啊！”
顾念面色古怪：“不，不是特别威严的老头。”她看向了那个穿黑色西装的老者。如果她没记错，上次去月鉴家，跟月鉴端来茶水的管家，就和这老者长得一模一样——就是同一个人。
系统任务
在这样的古老的深宅大院里, 似乎很适合发生人类误入非凡世界，偶遇野狐山妖、龙宫公主这样的精怪传说，顾念此刻就感觉, 自己就像是那误入另一个世界的人类。
他们进入了一处庄重的厅堂。两旁麒麟纹饰的巨大青铜香炉里，燃烧起了缕缕青烟, 糜丽的香味传了开来，让人晕晕欲睡。而厅堂里布满华丽古老的器具, 这里就像是古时候的家祠一样的地方。
坐在上首的男人微微一笑：“大家都来了。”
顾念一直知道，月鉴生得很美，眉眼端丽，鼻梁秀挺，嘴唇柔软，可今天他感觉更不一样。他穿了一身古老而华贵的袍袖, 那些纹饰优美的袍袖在他身上蹭蹭堆叠起来，可却夺不去他半点光辉。
那确是照亮一室还绰绰有余的夺目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