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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因着柳兴平也参加了此次的春闱,故而穆樱雪提前一晚便回了将军府来,等着相公得了好消息第一时间报给父亲。毕竟将军府位皇城根儿,也是看榜必经。

只可惜的是,穆樱雪在娘家等了一个白日,也未等到柳兴平来。结果不问便知,他这是落榜了。

为了哄樱雪,佩玖特意亲自下厨房,做了几道这些日子潜心研究的江南小点。待四道小点做好,佩玖和香筠一前一后各端着两个碟子回到前堂时,却惊异的发现家中来了客人,而这客人竟是极少登门的璃王与璃王妃。

佩玖的一只脚已然迈进屋子,若再撤就显得太过失礼,可她盯着眼前端坐的几位客人,却是手都在不自觉的发抖!能让她有此反应的并非璃王与王妃,而是他们身边那个清隽的公子。

这不是冯卿臣么?她前世的最后一任相公,也是直接将她逼的再无活路之人。

不论是杜茂远那种骗婚的,还是姜翰采那种心术不正的,至少他们都是真小人。这种人再可恶再腌臜,你至少还可以去唾弃、去反击!

可这世上还有一种烂好人,他用钝刀子生生割伤了你的心,践踏了你的尊严,甚至剥夺了你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你却恨他不得,怪他不得,反击不得。

这种人,便是如冯卿臣这种悲天悯人,有求必应,本着普度众生的信念,铁了心要做一个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活佛!

再见此人,佩玖的胃里翻滚着陈年的黄连水。苦涩难忍。

“哎呀,玖儿来了?”璃王妃端坐在椅子里同佩玖热络的打招呼,这孩子她见得次数多,也不当外人了,故而也不端什么长辈的架子。

佩玖恍过神儿来,将手中一对儿糕点碟子转身交托给身后的丫鬟,然后上前给璃王和璃王妃见礼。

见过礼后,佩玖又转头给父亲和母亲禀道:“玖儿刚刚做了几道小点,这会儿还温热着呢,若王爷王妃不嫌弃,母亲可拿与几位尝尝。玖儿就不碍着长辈们谈正事了。”

说罢,便又冲着各方长辈行了个礼,意欲告退。

这时王妃却起身拽住佩玖的胳膊,像待自家闺女般毫不生份的说道:“来,玖儿来这边坐,正巧有个人想介绍你认识认识。”

听闻这话,佩玖心下“咯噔”一下,想不到璃王与璃王妃此次登门,竟是为了撮合她与冯卿臣,这可要比上辈子整整早了四年!佩玖尤记得上辈子,她是双十年华才在璃王府与冯卿臣相识。而这辈子,兴许是因着她避过了前两桩亲事,故而这第三桩亲事便来的如此之快。

可只要看到这张脸,佩玖便本能的抗拒,不想再与他有半点儿纠葛。于是福了福身略失礼的婉拒道:“谢璃王妃好意,只是玖儿还要回小厨房照看小点,马上快要出炉了……”

“哎~那个自有丫鬟婆子们去照看,哪有个做小姐的还像你这般辛劳忙碌?”说着,璃王妃便不由分说的扯着佩玖的胳膊,拉到她身边的位子上。

身不由己的坐了下来,便是再不情愿,佩玖也不能再从椅子里跳起离开,只得先静观其变。何况璃王妃扯在她衣袖上的那只手,直到现在也没撒开,仿佛生怕一个按不住她又跑了似的。

接着就见璃王妃空出的另一只手拉了拉身后站着的亲侄儿,说道:“来,卿臣,你也坐下。”

冯卿臣是个读书人,且可算作书呆一级,故而对于谦恭礼让这些缛礼烦仪很是往心里去,在佩玖来前他坚持这里皆是长辈及贵人的座位,自己只是刚刚取得功名却尚无官职傍身的一介白丁,不适宜同坐。如今佩玖入坐了,他便也不好再矜着,寻了与佩玖隔着两把椅子的末位也坐下。

璃王妃看到亲侄如此拘谨,心下又气又觉好笑,这么好的机会,坐得近些递茶说话的,岂不也近水楼台一些?然已经这般,璃王妃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给侄子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再做一回自我介绍。

冯卿臣只在佩玖入堂之时无意看了一眼全貌,心下惊叹不已。而这会儿明知佳人在身边了,却是不敢再轻易转过头去唐突了,只稍稍斜了斜身子朝着佩玖的方位,以示尊重,但头却微垂着,眼皮子也低着不敢抬起,说话时客气至极。

“小生姓冯,名卿臣,字仰之,乃桐州人,是璃王妃的亲侄儿。年前堪堪及冠……”

冯卿臣这厢正说着,璃王妃却有些恼他总也说不到点子上,便笑着插了一嘴:“我这侄儿啊,还刚刚中了进士,名次前列,下月的殿试保不齐还能及第呢!”

见璃王妃帮腔为侄儿缪赞一番,佩玖也不好太薄了璃王妃面子,只得点头敷衍着说些恭维的话,并托上两句祝词,望他真能借璃王妃的吉言,待得下月殿试时提名一甲。

嘴上说着过年话儿,佩玖心下却是暗暗诅他,只愿他的前程到此为止。没有金钢钻,便不会去揽那么多瓷器活儿,像上辈子似的,得了个一官半职的,就开始广发善心,许多事他不施手还好,他一施手,才是将别人生生往那死路上逼!

想起上辈子的几件小事,佩玖至今亦是义愤填膺,苦不自胜。

上辈子, 冯卿臣做了个小官儿, 原本俸禄就只够维持家中吃喝用度, 而他偏偏却生了一颗救人于水火的善心。行善本是好事, 但行善需有度, 需量力, 冯卿臣行善却只凭一时冲动, 从不思量后果。

嫁冯卿臣时,佩玖只图他是个老实人,且不计较她过去的两段孽缘。嫁进冯家之初, 夫妻倒也算和睦,冯卿臣的善良还让佩玖一度以为是捡到了宝!

谁知有一次,冯卿臣被同僚唆摆着去了酒肆, 几杯黄汤入了肚听一妓子哭泣自己的悲惨身世, 他便起了挽救之心,将自己积攒下的所有银钱皆送予那妓子攒赎身钱!孰不知拿身世作文章卖惨只是那风月场上的惯用伎俩, 那妓子见他好唬弄, 便几次三番寻求援助, 而冯卿臣也每每施以援手。

后来那个妓子见他倾囊相助, 且又不像其它男人那样对她身子有所贪图, 便当真被他的善良感化, 找上门来口口声声要为他从良,非君不嫁!这下便引得周围的街坊邻居看足了笑话,搅和的好好一个家生生要散了。后来还是佩玖厚着脸皮回娘家借了银钱, 花大价钱善了了此事。

原以为将那妓子打发走, 便能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挽救回来。佩玖却不料没多久后,冯卿臣那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白月光,又死了夫君无力安葬,找上门来。冯卿臣怜人命苦,便时常接济,佩玖几番为此吵闹,他却只说做人不能太薄凉。

然而寡妇门前是非多,两人一来二去的,邻里都开始传冯卿臣与那小寡妇有了首尾。终于有一日回家后,冯卿臣与佩玖说因着他的好意,却惹了口舌毁了人家的清誉,事已至此,他便要承担起一个男子该担负的责任来,他打算要将小寡妇以平妻的身份抬进门来。佩玖自是不愿,最后只得要了一封和离书,兀自离去。

而佩玖坠河的那晚,正是冯卿臣抬那个白月光小寡妇进府的大喜日子。

如今再想起这些,佩玖只觉好笑,戏台子上折子戏也没她的遭遇荒诞。又寒暄敷衍了一阵儿,佩玖终得以先回房去。

璃王一家今日来倒也不是为了能马上定下什么,只要达到让两家孩子相看相看的目的便可。既然佩玖离开了,璃王一家也很快便告辞了。

待送走璃王一家,菁娘便去汀兰阁问询女儿的心意。佩玖能说什么?她只见冯卿臣这一面,总不好在品性上对其指摘一番,便只说与他无半分眼缘,请娘不要再操心这档子事了。

菁娘回屋将佩玖的原话转述给穆阎,穆阎咂砸嘴说道:“当初樱雪头一回见柳兴平时,也是说这不好那不好。”

在穆阎看来,女儿家的心事有些难猜,有时心口不一,嘴上说的是一套,心里想的又是另外一套。

菁娘略微寻思一番,也觉得不无可能。照她来看,这个冯家公子要人品有人品,要才识有才识,相貌亦是堂堂,女儿没有理由豪不动心。

“罢了,女儿这边的说法咱们听了,等再碰头儿时听听璃王妃那边的话,再做打算吧。”菁娘想着若是他们在此猜半天女儿的心思,人家冯公子压根也没相看好,那岂不是白猜了?

穆阎笑笑,打趣道:“怎么,夫人觉得还有人能相看不上咱家玖儿?”

“你看你这话说的!”菁娘笑笑,转身去抱宝儿,这事便暂且先略过了。

隔了数日,璃王妃单独又来了将军府一趟,只见了菁娘,两位官眷在偏堂细细聊了一番。

璃王妃将侄儿的心思转达,并添了无数好话,说侄儿这些日子时常挂念起佩玖,连读书都时常走神儿。总之就是冯卿臣对佩玖是极其中意,殷切盼着这门亲事能成。

菁娘原是想将佩玖的话原样转达,可一听王妃这番说辞,又觉得不宜拒绝的太过直白。毕竟那冯公子都为了玖儿看书看不进了,若此时给人泼上一盆冷水,半月后的殿试失利,难保璃王妃不是怪上自家。

想了想,菁娘也只得先打起了太极,说道:“玖儿是女孩家,问起这些总是腼腆一些,我这当娘的也有些不明其真正心意。算算时日,离殿试的也就半个来月了,不如还是先让冯公子好生读书,待殿试过了再商议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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