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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丑时之女 之四》 悲鸣的女人

 

《悲鸣的女人》

三十秒、二十九秒、二十八秒……

每当分针和秒针六十秒擦身而过一次,就又意味着时间再度的流逝,现在的状况急如风火,真树奔驰的双脚亦如星飞电急,三两下就将眼前一个个拉门撞开,寻找着通往风太房间的走廊,却迟迟无法找到这团谜题的出口。

顿时,真树停下脚步,直眉愣眼的望着前方,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啪噠啪噠啪噠啪噠──!

有什么东西……在这附近……

真树嚥了一口口水,猛然回首,拿着手电筒照着身后的景象,不照还好,这一照,真树当真是傻了眼,抖抖瑟瑟的看着自己身后的景象,站在那儿的是一个庞眉皓首的老婆婆,她一手拿着镰刀,另外一手拖着麻布袋,两眼直勾勾的瞪着真树,怒目切齿着。

那老婆婆踏着老旧的木头地板,脚下发出「唧唧──!」声响,就这么步履蹣跚的朝着真树走来,口中还问着:「你……是谁?不是村子里的人?」口头上虽然是问句的形式,但是那老婆婆的神情却如豹头坏眼,一副想要「宰割」真树的模样,真树一步步慢慢向后退,然而那老婆婆却是将麻布袋往旁一丢,加快了脚步,就这么挥舞着手上的镰刀往真树走来,口中仍然嘶吼着:「来到这里的人……都别想离开,谁都别想啊啊啊啊──!」

眼看情况不对劲,真树也快速的回头想要逃开,但是当他跨出第一步却被脚下零零散散的柴木给绊倒,而老婆婆的镰刀也挥过他的背部,温热、新鲜的血就这么溅洒了一地,火辣辣的痛楚让真树只能蜷起身子,吃力的躺在地板上,肺部中的氧气争先恐后的想要涌进来,肺部彷彿要炸了开来似的,真树痛苦的瞇起双眼,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老婆婆,当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时,真树却清楚的看见了那女人泪如雨下,两眼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真树瞧。

「风太,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原谅、原谅我吧!」语落,老婆婆举起斧头,狠狠的往上一抬,真树知道下一秒,那斧头会劈头而下。

没时间了……绝对不可以轻易的在这里倒下,一定会坚持住,在丑时来临之前……只要能够好好控制身上的力量就好了,不会像在之前那样暴走的……

冰冷的斧头埋进真树的腹部,鲜血再刺将真树眼前的画面染红,他疼得眼泪直流,双手却紧紧的握住了那老婆婆的手腕,「看清楚了,我不是风太。」真树将意志集中在自己的双手上,感觉到温度不断地传了上手掌心,不一会儿自己的手和那老婆婆手腕就这么燃烧了起来,那老婆婆痛得将手甩开,当火蔓延到他的手臂时,手臂之下的地方都已经成了烟黑的焦炭,就这么零七八碎的拨落在地上。

真树把手举在眼前,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还完好如初的那双手,他还是第一次在自我意识下控制住自己的力量,往常只要稍微用力过头,便会暴走。

那老婆婆失去了双手,便失去了平衡,身子就这么向后倒去,嘴中还不断哀嚎着:「啊呀啊啊──!我的手──!」

真树看着堵在自己腹部上的斧头,即使知道的死不了,但是那疼痛宛如要将自己撕裂,就这么蔓延到了全身,只要稍微移动一下,自己就会像是个脆弱不堪的人偶,瞬间支离破碎。

真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便将腹部上的斧头一鼓作气的拔出,摇摇晃晃地,他撑起身子,将手抵在伤口上,便发现从伤口溢出来的不只是鲜血,还带有深黑色的浓烟,一会儿又耳鸣目眩,这暝眩和管狐以及海座头当时一模一样,当一片头晕目眩后,便是毫无意识的释放力量,变成磨牙吮血的怪物,那样子的意外已经发生两次了,这一次若不再控制住,恐怕……就没有机会在变回圆颅方趾的「正常人」!

──必须离开这里。

步履维艰的,真树一步拖着一步,光是要抬脚跨过木柴就吃力的让真树觉得身体上的「螺丝」正一颗颗松脱,摇摇欲坠着,现在他的动作就像是坏去的机器娃娃,不是同手同脚,就是狼狈的倒在地上,像是水蛭一般,吃力地往前慢慢拖行。

老婆婆疼痛难忍的扭动着那遗失双手的肩膀,犹如维纳斯的雕像,只可惜那面目狰狞的样子和维纳斯柔媚娇俏的样子可谓大相逕庭,然而连接着肩膀以及手臂的地方也因为过分烧焦,早已将鲜血给凝固,地板上除了焦黑的碎屑,连一滴血也没能看到。

「好痛苦啊……别走阿……风太,对不起,别走阿……如果我不这么做,他们迟早会把你……」

丑时,到底代表着什么?从刚刚开始,对于丑时这两个字,真树有了不好的预感,从树上的钉子以及丑时这不祥的时刻来看,这些线索似乎都指向一件事情──丑时之女,是货真价实的存在,不在哪里,就在这里……

真树背后的伤口渐渐地恢復着,却还是不断的流淌出温热的鲜血沿着真树所经过的路留下一条「涓涓细流」,他吃力的拖行着自己的身子,却发现伤口仍然冒出一缕缕的黑烟,无论是背后的还是腹部上的伤口,都如金针见血,完完全全牵制住了真树一切的行动,加上像刚刚那样放出煞气,似乎更加速了伤口的恶化,即使死不了,但是再这么耗下去……恐怕也会先晕厥过去。

──前面就是另外一个出口了,只要能够坚持到那个地方,就能够好好的疗伤了。

──就这么一股作气过去吧,快了,就快到了……距离丑时只有八分鐘……

真树一爬到出口旁的树林中便头昏脑胀的靠上树干,豆大的汗水从他额头上慢慢滑落到脸颊旁,他打直着身子,试着让伤口能够好好的展开,些许汗水流进他的眼中,他昂首,对着头顶上的月亮,已不再是方才日月无光的黑屋,现在在这里的──自己头上的,那盈盈月光正在自己的上方用着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若不是因为身负重伤,这风清明皎必定会让悠悠忘返。

「今天……是满月呢。」他露出孤寂的眼神,自个儿喃喃自语着,在这月光如水的夜晚间,却又得独自一人,看着那「完美无缺」的月亮,独自讚叹。

真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意外的牵动了腹部附近的神经,他脸色一变,便压着伤口嚷着:「哎!痛、痛……痛死了……」他身子顺着树干滑落到地面上,就这么碰的一声躺到了草地上,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上方看,而他腹部上的伤口也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那不曾出现过流星的夜晚,也是像这样的,和诚两人静静的,只要静静的躺着,就会觉得心与心距离似乎缩短了一点,虽然无法许愿,许那个「想要让时间停下来」、「永远就这样,待在彼此身边。」的愿望──想要说出口、无法说出口。

忽然间,一道光芒从天上迅风迅雷而过,当真树醒悟过来的时候,那道却光芒已消失,只留下茫然若失的真树两眼不可置信的望着天际,就在自己的眼前,那不可能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流行就这么「奔驰」而过,豪不留情的连头都不回,连一个眨眼的机会也不给。

真树愣了一会,忽然欣然一笑。

──错过了呢,这次。

「只剩下一分鐘了呢……」真树无力的看着自己的手錶,另外一隻手缓缓的抚上腹部上的伤口,却发现伤口似乎只癒合了了三分之一,但是却不再冒出黑烟,只有些血水不断从伤口挤出,真树拿起了手电筒,往伤口一照,才发现自己的伤口竟然深得可以看见内部的器官,他呆了一会,便又无奈的笑着自己的狼狈不堪,这样的重伤对真树来说早已见怪不怪了,即使没有开啟魘,从伤口的恢復速度来看也是够快,但是要差在丑时之前恢復就很难说了……

根本无法利用魘加速伤口的恢復,而杉泽村这块土地所放出的魘却又太过于强大,也毫无干涉的空隙。

嗡──嗡──

真树圆了双眼,愣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的手机竟然在震动着,在这种深山中──又是一个荒无人烟的村子,怎么可能会有讯号呢?真树缓缓的拿起手机,将手机,手机萤幕发出刺眼的光线,他瞇起双眼,看着来电显示──「千叶诚。」

他按下接通钮,便将手机靠在自己的耳边,静静等待着电话那头的「那个人」开口。

「喂?真树怎么回事?你在哪?」电话那头的确实是诚,但因为讯号非常微弱,所以不断传来杂讯,就连诚的声音都变得有些诡异,但是从那急如风火的态度来看,会这样关心自己的,若不是诚也再无他人了吧?

真树自个儿柔柔一笑,便说:「我……在杉泽村。」

原本以为电话那头的诚会对自己劈头就骂,便处处询问自己到那种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到底有何意图,但他只是好声好气的对着真树说:「果然……如果有什么事情不如跟我们大家商量吧?我们也会帮你的,别再单枪匹马了,不会拖累任何人的,况且我是真的……很担心你。」

是啊,在这茫茫大千中,并非孑然一身,那些是最重要的人,正因为是最重要的人所以才自以为是的以为一切可以由自己担当,坚持着孤舟独桨,没有必要去依赖或是依靠别人,到头来,却是自私的让身边的人为自己神伤,这些满溢而出的温暖似乎已经让人忘记形孤「影」孑的日子。

「呜……诚……对不起……」眼泪从真树的眼眶中滑落而出,彷彿在把方才心中所感受到的恐惧一次倾洩而出,像个和母亲索取温暖的孩儿,他仰天大哭着。

诚轻笑了声,用着安慰着口吻说:「好了,没事了……好好等着我们,知道吗?」

「哎……?等着你们?」真树愣眼巴睁的重复着诚的话。

眶──!

剧烈的敲击来自于后脑杓,阵阵酥麻以及疼痛上来,真树还没能来得及回首,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没多久他身子便顺着树干滑落,两眼紧闭的昏了过去,尚未掛掉的手机从真树的手上掉落在草丛中,手机另一方的人不断的大声的喊着真树的名字。

站在真树身后,手上拿着一把铁锤,铁锤上沾满了血跡,她对着真树侧目而视,两眼睁得死大,眼球的四周佈满了红色血丝,乌黑的长发盖住她半边的脸,她乾裂的嘴唇,默默的张开,从中冒出阵阵黑烟,用着沙哑的嗓子开口说:「虽然……很可怜,但是迷失是你的错,你不该来这的……」

她瘦弱的左手紧紧抓住了真树的后领,便冉冉缠缠拖动着真树的身躯不断往前走,她嘴中不断念着:「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忽然,她停下了脚步,当月光洒落在她脸上时,照耀出的却是一个不过双十年华的女子,而那女子苦苦一笑,笑出这岁月的残忍、笑出这世间的无常,令人难以想像那沧桑的笑容竟会浮现于一个妙龄女子脸上,「经百千劫,而我是来偿还风太的……」她沉沉说着。

如何偿还?那是一辈子都无法说出口的对不起,即使说了,也无法表达内心的愧疚,所以只能……这么做了。

※※※

一切的疯狂始于那震风陵雨的夜晚,啪搭啪搭的雨声抗议似的不断的打在屋簷上,有些把脆弱的屋顶打出了好几个洞,当刮起大风时,那「呜呜──」惹得屋内的人也寝不安息,只能两眼睁得大大的看着天花板,等待着那场风雨的过去。

千鹤也不例外,小小的她,当时只有七岁,家里已经没有经济能力负担这个长女,为了底下的弟弟妹妹好,于是父母俩经过讨论后,决定将千鹤卖给村中的大户人家──森家,做为侍女,而年幼的她没有权利为自己说些什么,只好顺从父母的抉择,就这么到了森邸。

原本以为日子来到森邸后的每一天都会是让人厌恶的日子,没想到森家的女主人──「美弥子夫人」意外的喜欢千鹤,似乎是因为生不出孩子的缘故,所以一直将千鹤视为自己的女儿对待。美弥子夫人虽然年过四十,但是风韵犹存,依稀还可以看出当年优美的风姿,据说二十岁时的美弥子夫人是村中人见人夸的大美人,而这样的美弥子夫人温柔敦厚,也深受村民的喜爱。

──这样子温柔的人,实在没想到……

在那暴风雨天,千鹤因为睡不着,而离开了房间,在走廊上来回踱步着,这时千鹤发现从美弥子夫人的房间中传来了奇怪的声音,貌似是……女人的喘息声,虽然森大人常常警告千鹤别乱跑,但是幼小的千鹤还是忍不住好奇,从美弥子夫人房门的细缝偷偷瞄了进去,七岁的千鹤并不能明白何谓朝云暮雨,她只是吃惊于美弥子身边的男子竟然留有一头枣红色的长发,而且从额头的正中央间竟然长出一隻尖锐的长角。

千鹤愣在门前半天,迟迟无法回神,直到窗外一道轰天巨雷闪过半边天,千鹤大大的叫了一声,害怕的摀住了自己的耳朵,蹲下身子,心惊肉跳的不断颤抖着身子。

这时美弥子夫人慌慌张张的走了出来,一把抱住了千鹤,在她耳边轻声细语着,不断地安抚她。

「都时间了,小千鹤应该要好好躺在床上的,怎么不听话了呢?」美弥子夫人拍了拍千鹤的头,一脸祥和的说着,而千鹤透过美弥子身后拉门的细缝,偷偷窥探了房间内,方才所见的那男子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美弥子夫人见千鹤愣头愣脑的模样,便歪了头,露出笑靨问:「小千鹤怎么了吗?」

千鹤看了美弥子夫人一眼,便羞涩的低下头,摇头说:「这风的声音吓得我睡……不着,对不起……」原以为美弥子夫人会狠狠的责骂自己,但她只是摸了摸千鹤的头,两眸柔柔的对视着幼小而无知的千鹤。

「一起睡吧,那样的话……千鹤也不会害怕了吧?」美弥子夫人说着,千鹤依然愣头呆脑的看着美弥子夫人,忽然露出一抹喜悦的笑容,便頷首:「好、好!我、我想跟美弥子夫人一起!」

如果一个人活得单纯,永远都怀有那童真,那或许这世界并不会如我们所见的如此骯脏以及黑暗,当千鹤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却是三个月后,所谓男女不正当的关係,那也正是说明着──已经拥有丈夫的美弥子夫人,却和别的男「人」上床,这正是所谓的不守妇道,千鹤立刻明白自己那一晚所看到的事情是不堪视听的,原来美弥子夫人是这样洁言污行的人。

可是美弥子夫人那一晚所露出的满足表情,似乎也表现了爱着那个男「人」的模样,平常他和森大人只是表现出举案齐眉,互不侵犯的模样,难道这样守正道的爱情又会是快乐的?又或正因为是偷偷摸摸、曖昧而不被世人所知的爱情才是快乐的?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这件事情就保留于自己心中就好了,美弥子夫人还是以往那温柔的女人,不曾有改变。

在那五个月后,美弥子夫人发现自己身怀六甲,腹中的胎儿活泼非常,美弥子夫人总是摸着自己的肚子,一副乐乐陶陶的模样,总是和腹中那不知世面的小宝宝说话,而美弥子因为年过三八,已是高龄產妇,附近的大夫总是劝她将胎儿拿掉,即使孩子生了下来,母体本身也会有一定程度的损失,严重则会呜呼哀哉,森先生亦不断好言相劝,叫美弥子夫人把孩子拿掉。

然而每当有人提到到这类的话题,便会触怒到美弥子夫人,有时候她会扬言要把全家杀光,有时候又说要放把火烧了这痛苦的人生,常常拿起菜刀对着家中的侍女张牙舞爪着,美弥子夫人对腹中孩子的执着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那孩子是谁的?森先生的?还是那个男「人」的……?对此千鹤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一晃眼便又是五个月卒然而过,日復一日,月復一月,一般孕妇到了十个月照底说应该只有一个充满气的篮球那么大,但是美弥子夫人的肚子却像是塞了一箱篮球,而她的身子却也越来越虚弱,每天都形容枯稿的躺在白色的被褥中,两眼黯然无神的看着天花板,嘴中总是念着:「风太、风太……」这样的字眼,那似乎是替孩子想好的名字,这样的状况无论是大夫还是森大人都只能无奈摇头离去。

千鹤总是听见从森大人的房间中传出森大人饮酒,而独自嚷嚷的声音,「美弥子阿……你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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