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节
安东尼说着，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陆希的表情。那是夏季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圣城里忽然又多了一波魔化者，而老教皇的情况也骤然恶化一次，如果不是他自己到最后还是控制住了，说不定当时就要疯！
这么一来，老教皇就更觉得自己活着没什么意思了。安东尼没办法，只好把柯恩带来的大秘密告诉了他——看看吧，光明大陆正处于危险之中，你能一死了之吗？
这个讲述过程自然是不怎么顺利的。你跟一个神官讲，他信仰的光明神其实就是一个跟他们一样的生物，而且还有无法抵御的对手正在逼近，准备把光明神连同整个光明大陆都吞噬掉，谁会愿意相信呢？
即使老教皇知道许多的教会秘辛，不会像普通信徒一样奉《教义》如圭臬，但要让他接受这些事情也不容易，险些又当场发疯一回。但最后，还是这些年圣城的反常现象，让他终于相信，这不是什么人说出来的疯话，而是即将发生的事实。
从那之后，老教皇也很想见见陆希。他想知道陆希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又打算要怎么办？反正他实在是想不出来，面对神明，人类还能做什么？
于是，陆希就见到了一个看起来有点像干尸的老教皇……
历史会面（五）
老实说, 老教皇现在的模样确实有点吓人，再加上神学院这种半荒废的环境，陆希真觉得可以开个鬼屋——算了, 这样未免有点太不敬老了，再怎么说, 这位教皇也曾经试图用自己来代替龙晶, 想要维持住庇护整个圣城的大型神术阵, 从这一点上来说, 还是值得人尊敬的。
不过这么一想，明明魔化之后的力量就不适合神术阵，可是曾经的魔族长老结出的龙晶却能用来做为神术阵的动力源, 果然魔力与神力是同源的吧？而且魔晶凝结在脑部，是不是说魔族与神恩者的大脑磁场是相同的, 因此血契才能成功？
陆希在天马行空地开脑洞的时候, 老教皇也在打量着她：“女王陛下似乎并不意外我的样子？”是胆子大，还是见过的魔族太多？
这声音并不好听, 像是没上油的门轴似的，听得陆希都想清清嗓子，或者检查一下他的声带。
不过她忍住了冲动，对老教皇笑了一下：“穷人饿得皮包骨头,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虽然说她其实没见过，她见过的是厌食症患者。
但是这句话显然是够尖锐, 老教皇已经难以做出什么表情的脸都抽动了一下，目光也黯淡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他才喃喃地说：“教会……有些地方做得确实不够好……”
“教会这种情况, 注定了做不到最好。”陆希淡淡地说, “把自己视为人上之人, 自以为是施恩给普通人，又怎么会尽心尽力？为主前驱也不过是个口号而已，人只有为自己工作的时候才最努力。可惜神官们根本认识不到这个问题，你们都忘记了，初代教皇组建教会，既是为了保护普通人，也是在为自己战斗。”
总觉得“我是在为你们祈福/治疗”，这还有什么积极性，难道你自己不要吃饭穿衣的吗？干活不好好干，收十一税和供奉的时候可丝毫不手软呢。
话也不用说得太明白，老教皇又岂能不知道这些事呢？他勉强分辩了一句：“贵族比这还糟……”
“所以我的领土之内不再由贵族来管理了。”陆希笑了笑，“教会呢？打算做出改变吗？”
老教皇看了安东尼一眼，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沙哑地说：“新神降临，这个世界已经在变了。”安东尼并没向他隐瞒外界的消息，所以他也知道今年粮食减产，祈福术作用下降，这已经动摇到教会的根基了，如果情况持续恶化，教会想不改变也不行。
事实上安东尼已经在圣城做出了改变，但这全是因为他学了辉光之国的方法，否则圣城今年的情况也会非常难看。
哦对了，老教皇还想起了海中的那些变异魔兽！圣城的船队当时受损严重，虽然后来剩余的船只也曾出海，但船上的人颇有些提心吊胆，生怕再遇上那样的变异魔兽，以至于不敢往深海里去，只在近海跑了几趟。
当然，现在三圣教会分裂出去，也带走了大半的造船者，圣城的船队一直没有得到补充，现在连开船的人手都不太足，就更不能往深海跑了。
这件事甚至影响到了沙尔特商会对圣城的态度，今年圣城来的商人明显少了也与此有关。因为沙尔特商会有许多大商家就来自西大陆，现在他们应该是更支持三圣教会了。
三圣教会掌握着炼金神殿，现在他们一离开，圣城就失去了大部分能吸引商人的货品，如果再不能出海，那除了种地就真的没有别的东西了。
老教皇不得不承认，圣城若想翻身，还得靠这位女王。
但是女王，她当然不是来无偿扶贫的。
“你想要什么？”
“我是夏国人。”陆希笑了一下，“当年十字军所谓的东征，您身为教皇，总是知道真相的吧？还有魔族，他们是怎么退入无尽深渊的，也该让事情大白于天下了。”
“这不行！”老教皇本能地拒绝。这会让教会的威信一瞬间完全崩溃，会让教会尸骨无存！
“不会马上尸骨无存的。”陆希悠悠地说，“会有很多人不相信，而且三圣教会也会极力否认。”
老教皇简直是又惊又怒：“那岂不是只有圣城会完蛋！”圣城承认，而三圣教会否认，他都能想像得出来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所有的信徒都会抛弃圣城，而归向三圣教会！
“归向三圣教会？”陆希笑了，“三圣教会，还能糊弄多久呢？难道新神只影响圣城，就不影响西大陆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实上，跑西大陆的商队早就已经传来了消息，今年西大陆的粮食照样减产，而且还比这边更厉害一些。
教会的分裂影响的绝不只是圣城，西大陆的神官也有不承认三圣教会而只尊圣城的，三圣教会到了西大陆，他们当然也会抵制。光顾着争谁是正统，用在土地上的心思自然就少了。而且三圣教会里擅长祈福的高级神官又不多——三圣徒自己都还不行呢。
这个冬天，西大陆的日子会很难过，三圣教会自然不容易站稳脚跟。如果圣城再宣布一下当年的真相，或许在短时间内会有一些不肯相信事实的信徒转向三圣教会，但随着新神的临近，很多事情都是三圣教会无法阻止的。当信徒们发现三圣教会也无法满足他们的需要时，信仰就必须要打折扣了。
“信徒们不会反抗的……”老教皇苦笑着说，“他们早已经习惯了，就算粮食减产，也不过是多饿死几个人而已……可以告诉他们，这不过是早一些去光明之山……”还能早一点过上极乐之地的好日子呢。
“那是从前。”陆希轻笑了一下，“从前大家都过得苦，也就不觉得了。可就是那样，不还有人想尽办法要来圣城，想做圣城的城民吗？可见平民并不傻，大家都想过好日子。”
大家都苦的时候，苦日子也还过得，但如果跟你一样的人忽然过上了好日子，你还能忍得住自己继续“吃苦耐劳”吗？自古以来那么多人，甘于“一箪食，一瓢饮”还“不改其乐”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个而已，何况这些平民很有可能要过得还不如从前，食也没得食，饮也没得饮了。
这种情况之下，你还想拿死后之福来糊弄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何况，那些跟着商队到处跑的情报人员，难道就不会忽悠——啊不，宣传了吗？
“安东尼已经向您说过新神降临的事，但他大概没有说过，该怎么办吧？”
老教皇也确实非常想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办。但是当他听完陆希的计划之后，脸色就更难看——好吧，以他现在这种牛皮纸颜色的皮肤来说，脸色难不难看的，其实也看不出来。
“这，这……”他很想说这简直胡闹，但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这样能成功吗？”
不但要将光明神的本体送去无尽深渊的底层，还要人们不再信仰光明神，这不就是要挖教会的根基吗？大家都不信奉光明神了，还要教会这个“代神行事”的组织干什么？
可是比起整个光明大陆都毁灭来，只是教会失去存在的价值，到底还是划算的吧？毕竟光明大陆如果都完蛋了，那教会还能逃到哪里去，难道还真有个光明之山让他们去栖身吗？
陆希看着老教皇纠结，悠然自得地端起了水杯：“能不能成功我现在也不敢说，但什么都不做，那就只能大家一起死了。”要是跟那些虔诚的信徒说，他们肯定不相信，说不定有些狂信徒还会喊着这是神的考验，恨不得大家一块儿去光明之山找神明报到。好在这位教皇脑子还清楚——或者说，能手握权力的高级神官，绝大部分都不会那么“虔诚”，因为他们知道得太多了……
比如说，迷失之地的秘密，教皇就肯定知道，所以有些东西，也只能问他。
“当初在夏国布置的那个大型神术阵，教会还有记录吧？”想要把光明神送走，还得靠那个神术阵。
“有。”老教皇只能承认，“但——要催动那个神术阵，需要非常多的人和魔晶。”而且还需要高级的。当初可是夏国的大巫与十字军的高级将领们一起出手，还使用了许多高级魔晶。而现在能不能凑到人且不说，单是魔晶恐怕就不好弄了，因为现在的魔晶质量可都在下降了。
这个问题陆希当然知道，只能另想办法。魔晶也好，神术或魔力也好，都是能量，想办法用别的能量转换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