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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一个字总结下来,累。

小三关的考场上柳贺写文章的时间还算充足,而到了乡试考场,文章一写就写七篇,他不仅要耐住寂寞,也要将文章的质量拔到最高。

在家写了几天文章,柳贺就觉得脚冻麻了,长江一带的冬天总带着一点神经病的特质,说降温就降温,被子带潮不说,坐久了鞋袜都泛起了潮。

柳贺只能多喝些茶水多跑几趟厕所,好在他年轻,肾还能扛住,但跑来跑去身上也不觉得热,他只能把炭盆挪得更近一些,先热一热手,再在竹纸上写字。

“贺哥儿,先歇一会儿,去院子里活动活动。”

纪娘子用油和糖一起炒了年糕,虽说对胃不太

友好,但真的又香又田,另外一口锅里还摊了蛋饼,饼做得薄薄的,柳贺不等凉了就伸手去锅里拿,吃得龇牙咧嘴的。

他忍不住问:“娘,我怎么觉得家里的蛋饼比城里的好吃?”

难道是因为烧的柴火不一样?

“在家毕竟自在些。”纪娘子倒了碗红枣茶,“你吃完多走走,别老是坐着,累了就去床上睡一会。”

以前是柳贺提醒纪娘子锻炼,但自从纪娘子发现锻炼的好处之后,就换成她时时盯着柳贺了。

柳贺连吃了三块蛋饼,就算纪娘子一直催着他出去,他依旧坚持吃了两筷子糖年糕,柳贺满足的样子叫滚团十分羡慕,它试图跳上灶台看柳贺吃了什么,却被纪娘子扼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滚团越来越不听话了。”纪娘子将滚团放下来,支使柳贺,“带着滚团出去跑跑,它也越来越圆了。”

“在城里它能跑的地方不多,回家了倒是能跑跑。”

柳贺只得听了安排,沿着通济河慢慢逛着,冬日的下河村显出了几分萧索,但因为刚过年的缘故,村里炊烟袅袅,小孩子的笑声时不时传到柳贺耳边。

今年冬天倒没有前几年冷,通济河没有结冰,河水清清澈澈的,连河底有几条鱼都能看出来。

柳贺闷头读书读得头昏脑胀,这会儿被风一吹,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

可惜现在不是春天,若是阳光明媚的时节过来,在岸边看看草看看水,感觉一定很美妙。

柳贺闲逛的时候,滚团一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滚团小的时候倒是喜欢贴着纪娘子,圆了之后就爱贴着柳贺了,可惜柳贺要么去府学要么外出考试,但每次回来,滚团总是巴巴跟在他后头。

哎,有猫真好。

取字

在家的生活要比在城里舒服不少,倒不是说城里环境恶劣,而是在哪里都不如在自己家舒服,家给他一种十足的安定感,这是别的地方比不了的。

柳贺从村头逛到村尾,又从村尾逛到村头,逛到身上微微出了汗,他先去灶上偷吃两块年糕,之后便先临摹半个时辰字。

练字最能让心神安宁。

之后柳贺便开始看书,从儒家的十三经看到各类史籍典册,《资治通鉴》以及《汉书》、《太平御览》、《太平广记》等,这也是柳贺一天中最舒适的时候,相比写文章,读书要自在多了,柳贺尤其喜欢看《太平广记》,这本书记录甚杂,什么《莺莺传》、《霍小玉传》、《南柯太守传》都在里头,看小说就不必抱着学习的心态去读了,不过唐时的小说大多文笔优美,故事情节又很有吸引力,特别适合用在学习之余的放松。

柳贺手头有一本《崇文总目》,其中记载了许多种藏书的名称,柳贺想一本一本读自然是来不及的,不过他读书时以这本书为目录,倒是找到了不少有意思的书。

《崇文总目》是北宋官方编撰的目录书,之后的南宋又编了一本《中兴馆阁书目》,可惜后来因为战事散佚了。

无论写文章多累,也无论一天中有多少杂事要处理,柳贺总是给自己留足读书的时间,他写文章时之所以越写越畅快,就是因为心中有物。

心中有物,笔下才有文。

柳贺觉得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专注力,不管是读书还是写文章,只要沉浸于其中,他便自然而然能进入状态,可以令他分神的事情很少。

春节几日一晃而过,到了假期的最后一日,柳贺和纪娘子还是得返回城里,好在家中诸事已经被族老们打点好了,倒没有需要柳贺操心的地方,他只要安心读书就可以了。

而这时候,孙夫子给柳贺捎来口信,他已为柳贺取好了字。

这个春节柳贺未登孙夫子的门,因为院试之后他已经拜访过一次夫子,加上家中事多,柳贺便一直待在下河村,没有往古洞村跑一趟。

柳贺回城途中路过孙夫子家门口,孙夫子见他跑得气喘吁吁的模样,忍不住道:“我原打算上你家门的,你倒比我先来了。”

“怎么敢劳烦老师。”

孙夫子带柳贺进了书房,只见书桌一张大纸上写着两个字——“泽远”。

“这便是我为你取的字。”孙夫子道,“贺的本意是以礼相奉庆,庆的是上苍的恩泽,这恩泽越远越好,越广越好。”

“多谢老师。”柳贺小小拍了一句孙夫子的马屁,“老师字有风骨,弟子拍马也赶不上。”

孙夫子完全不吃柳贺这一套,反而道:“取了字你便成人了,之后读书要有静心,做人要有德心,若是有一日你能攀上高峰,谨记你读书时的辛劳,要为旁人多做些什么。”

柳贺知晓这都是孙夫子的谆谆教诲,当下肃容道:“弟子知晓。”

孙夫子笑道:“这一点做到很难,为师也不能以圣人的标准来要求你,你眼下只要记得好好读书,孝顺你母亲。”

“弟子明白。”

柳贺取了字,之后与同窗们、与其他生员交游时,对方就得称呼他的字了。

在大明朝,如果读书人有了字,旁人再直呼其名的话,就和骂人的意思差不多了。柳贺觉得这一点对脸盲症很不友好,记脸和名字已经很不容易了,还得另外再加一个字。

春节过后再回府学读书时,同窗们称呼柳贺的字,柳贺总有一种在称呼另一个不认识的人的感觉,但渐渐地他就适应了。

府学中的时光说快也快,说慢也慢,柳贺和施允一同讨教学问,再按平日

的安排去读书,日子倒也不是那么无聊,在府学之中,柳贺本该是文章最拔尖之人,但他平日更专注于自己读书,并不按教谕等人的节奏去学,因而教谕等人明面上对他还算客气,私下相处时却难免有些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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