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镇江会馆中,柳贺、施允、荆光裕及其余举人都在等候,掌柜上了炒好的瓜子及果盘,但众人却没有吃喝的心思,都是一脸魂不守舍的模样。
掌柜倒是相当淡定,嘉靖三十八年至今已有四科会试,镇江府士子便有两科颗粒无收,掌柜与伙计特意抬回来的爆竹也未派上用场,反倒浪费了不少银钱,因而今年掌柜特意买了几串小一些的鞭炮。
京城中,各地会馆都聚在一处,镇江会馆与浙江会馆、苏州会馆等相聚都不远,众人才开始等候时,各处会馆都是静悄悄的,等到了晌午,才听见报录人骑着马飞速赶来的声音。
和乡试一样,会试报录也是一门产业,毕竟会试中榜的都是进士,身价又比举人高了数倍不止。
在京城的寒风中挤着看榜着实有些愚蠢,多数士子都选择在会馆中等待报录人上门,柳贺留的便是会馆的地址,他若是中了,报录人自会循着地址而来。
“来了!”
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众人精神都是一振。
“捷报,浙江杭州卫老爷,铁讳篆,高中辛未会试第四百名,金銮殿上面圣!”
“这是浙江的士子。”
浙江会馆距离不远,镇江会馆这里可以清晰地听到对面欢呼的声音,过了不久,便有鞭炮声在浙江会馆门前响起。
“浙江会馆今日这炮要响个没完了。”
不知谁开口说了一声,但这不仅没有缓和此刻镇江会馆中紧张的气氛,反倒让众士子内心更为忐忑。
众人此时都不由羡慕起了名为铁篆的士子,他眼下虽名落孙山,但好歹能第一个听到捷报,省去了等候之苦。
“捷报,福建建宁府老爷,魏讳良臣,高中辛未会试第三百九十九名,金銮殿上面圣!”
报录人又转向了福建会馆,福建会馆离镇江会馆稍远一些,众人
听不见那边的庆贺之声,但可以想象上榜士子此刻的兴奋心情。
报录声有路过镇江会馆的,也有绕到别处的,车马声、鞭炮声、锣鼓声仿佛绵绵不绝一般在众人耳畔响起,听得人心里七上八下。
一转眼,三百名至四百名的考生名字便报完了,镇江会馆这边气氛一片低沉——捷报声响起后,便没有一辆马车停在镇江会馆前,倒是附近的浙江会馆与苏州会馆,热闹得好似过年一般。
这便是放榜的一刻,只言片语都牵动着数千士子的心。
而无论镇江会馆如何寂静,外面报录声却始终不停,仿佛将镇江会馆隔绝了一般。
又过了片刻,车马声越驶越近,众人心中都想,这恐怕又是往浙江会馆报喜去的,谁知此刻报录人的声音竟在会馆门外响起——
“捷报!南直隶镇江府老爷,荆讳光裕,高中辛未会试第二百九十三名,金銮殿上面圣!”
“荆老爷大喜了!”
“光裕兄大喜!”
荆光裕此时也是一副不敢相信的神色,他蹉跎科举多年,虽然心中抱着期待,但科举是否中式并非以他的心志为转移。
荆光裕眼中已有了泪意,他站起身,朝会馆中众人拱了拱手:“诸位仁兄,在下先一步中了,诸位莫要焦躁,榜中还有二百九十二人,诸兄必然名列此榜!”
“多谢荆兄吉言。”
接下来荆光裕便开始四处散财,他家境颇为富庶,给银钱时也相当大方,报录人领了银子喜不自胜,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看到这一幕,会馆中其余士子心中都有些酸涩,却也为荆光裕感到高兴。
多年苦读一朝登榜的心情,没有人比他们更懂了。
众人又等了一刻,镇江会馆中依然没有报录人光顾,等到众士子已有些不耐烦了,门外又响起一声:“捷报!南直隶镇江府老爷,杨讳维新,高中辛未会试第一百三十名,金銮殿上面圣!”
“杨老爷在何处?”
报录人声音落下,靠墙一桌的士子中一人站了出来:“在下正是杨维新。”
到此时,镇江会馆已有两人上榜了。
上榜
荆光裕中榜时众人还能坐得住,到杨维新时,柳贺与施允已经是很耐得住的性子了,这会儿都不由生出了一分不安。
门外报录还在继续,到第一百三名时,柳贺只听报录人报的是“南直隶常州府老爷唐讳鹤征”,镇江会馆众人自然都是听过唐鹤征的名字的,唐鹤征在应天乡试时是第二,在会试中却仅排一百三名,会试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
这一刻,众人视线不约而同地朝柳贺看过去。
柳贺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然而心中却默默念着“快点快点”几个字,从四百名报到一百名着实是一种煎熬,他眼下也不想什么前十前五的了,榜上有名就行。
然而无论柳贺心里如何想,报录人的脚步怕是已将京中会馆踏了个遍,柳贺依旧未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起。
说不着急是不可能的,他心中忍不住想,也许自己名次靠前呢?然而俗话说落袋为安,未尘埃落定时什么也说不准。
柳贺恰好看到施允担忧的眼神,他示意对方自己无事,便坐下来继续等待。
“要不我出去打听打听?”纪文选道,“贡院离得也不远,我出去看看榜。”
柳贺往他手里塞了一颗梨:“就在这里吧,早晚也会知道的。”
到这时沉得住气才最重要,柳贺倒了杯茶,没滋没味地品尝了起来,等他想喝第二口时,杯中的茶水已经冷掉了。
他却没有心思叫伙计再上一杯。
“捷报,广东广州府老爷,袁讳昌祚,高中辛未会试第四十五名,金銮殿上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