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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生命的最初时刻,我恍惚间记得我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光亮将他的轮廓包裹,他温暖的身体散发着好闻的气息。我看不清他的脸,便伸出手想要去触摸他。我攥起我小到可怜的拳头,伸出一根孤独的食指,努力想要碰到,我那时只能急得咿呀咿呀叫,说话的天赋只是一种遥远的渴望。于是,我努努力,终于碰到了那人的脸颊,指尖的感觉温凉又湿润。就这样,他脸上的谜开始在我面前解开。
真奇怪,为什么你的脸上就如同披着悲哀的外衣,泪如雨下呢?
我又做了那个梦,梦见我置身于花园的怀抱里,追着蝴蝶。追逐的热情让我累倒在草丛里睡着了,有人把我抱起来,那是一种我熟悉的存在,占据了我心脏中无比仁慈的一部分,我好像知道那是谁,他亲切温和地问我:“怎么在这种地方睡?”我闭着眼睛,沉醉于他的怀中,
我说:“卢锡安,我累了。”
这是骑士做的一个梦。他睁开眼睛,窗帘的边缘已经渐渐透出白光的轮廓,他翻了个身,看见皇帝的头陷进鹅毛枕头里,穿着白色的衬衣熟睡着,胸前有几颗扣子没系牢,骑士鬼使神差想伸出手去系,被子与布料摩擦的轻微声音响起,卢锡安醒了。
“对不起,吵醒你了。”亚隆的声音有些沙哑。
“几点了?”卢锡安把被子捂得更紧了,睡眼惺忪的他头发有点凌乱,黑色的发丝零散地沾上了他的睫毛。
“还早,离六点半还有一个小时,能睡个回笼觉。”
“算了,起来了,也不知道今天还要再看多少份文件和战报。”
两个人开始了他们晨间的仪式,白色的皇帝服与黑色的骑士装都被整齐地挂在衣架上。卢锡安走过去把骑士装扔给还在床上坐着的亚隆,自己把白色的衬衫脱掉,随手搭在旁边的凳子上。他背对着亚隆,开始换衣服。距离淼年代记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他们还有许多任务需要完成,时间可不等人。然而,亚隆呆坐在床上,他望着手中黑色的骑士服,沉思着。
卢锡安以为他还没有从睡眠中清醒,随口说道:“这不太像你的作风啊,怎么今天有点赖床?以往你可是比我起的都要早。”亚隆抬起头,挤出一个微笑说道:“我只是在想这身衣服能穿到什么时候。”亚隆的言外之意,卢锡安听得非常清楚。他缄默不语,零镇是必不可少的,但它就像是一种催命符,时刻提醒他们之间某人的生命倒计时,滴答作响的时钟正主宰着一个人的生命。幸运的是,被选中的牺牲者是卢锡安本人,一个早已对自己生命漠不关心的人。“困的话多睡一会,昨天你刚刚平定的叛乱,今天应该不会出什么状况。”卢锡安已经穿好衣服了,他洗漱后,对着镜子仔细地整理了自己的领口,便出门了。随着门关上的声音,卢锡安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远处,亚隆倒吸了一口凉气。僵直的身体变得颤抖起来,亚隆开始咳嗽,他躺在床上,蜷缩自己的身体,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不停地咳嗽。他抑制不住身体的生理反应,只能竭力把声音降到最低,被手心捂住的鼻腔,闷闷的,带着咳出的热气以及淡淡的血腥味。不知道咳了多久,亚隆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他如释重负地把自己的身体摊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闪闪发光,他似乎咳出了眼泪。亚隆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脸,看见了手背上有着涂抹痕迹的血,他翻了翻他的手,打开手心,检查着他手掌里血与水的混合,那是一种触目惊心的粘稠。亚隆望着天花板上垂下来的枝形吊灯,他想:
他好像把自己搞砸了。
卢锡安刚坐飞机返回宫殿,正打算和亚隆商讨关于殖民区的事情。当他踏入宫殿,侍从与女仆无不向他行礼,所有人的头都低着,弯着腰。因为没有人敢直视这位无情君主的目光,他仅仅用一个玩笑,只是为了骑士的黑猫,就毫不费力地屠杀了一个小镇上的民众。在外宫,他并没有见到亚隆。也许是在休息?可能前几天连续的征伐让他这位久经沙场的骑士筋疲力尽了。卢锡安推开了他们共用房间的门,空无一人,一种令人不安的空虚笼罩着他。他这才感觉有些古怪。他漫不经心地开口询问一个负责内室的女仆:“亚隆卿去哪里了?”那是个刚刚被分配到寝宫的小宫女,她双腿打着颤,,便读了起来。
“公元1世纪时,普鲁塔克提出一个问题:如果忒休斯船上的木头被逐渐替换,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卢锡安耐心地将典故复述了一遍。
“卢锡安认为这艘船还是原来的吗?”
“不知道,但我认为不是吧。”
“那决定我是我自己的东西,卢锡安认为到底是什么呢?”
“也许是肉体,记忆,人格吧……”这是卢锡安自己的理解。
“或许可以把我的思维下载到兰斯洛特的系统里呢?”亚隆异想天开道。
可卢锡安却激动起来,他不想再听这种用亚隆生命开的玩笑。“可那是你吗?那不是我要的亚隆,那只是一个机器!一个物品!”卢锡安略微恼怒地说道,他对亚隆消极对待自己生命的态度感到痛恨。这正是亚隆想要告诉卢锡安的。他的肝,肾,胃,心脏已经全部替换过一遍了。他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哪些器官烂掉,起码最近医生和他说新换的肝也开始腐烂了,需要重新更换。亚隆一直容忍卢锡安的所作所为,但他总觉得自己有一种不配的不真实感。既然结果都一样,自己死了便死了,但这些器官却有更大的用处,能救活更多的人。
“卢锡安,当我身体的器官全部换过一遍后,我还是我吗?”亚隆苦笑着询问他。这是他躺在病床上,往返与手术室思考的结果。
“当然!”卢锡安不想让亚隆失去存活的希望便迫不及待反驳他。
“如果我的大脑开始腐烂怎么办?继续换吗?我在想牵扯无辜之人而没办法得到拯救的我值得吗?”亚隆轻笑一声,抛出一个想让卢锡安知难而退的问题。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患者就该安心接受治疗。”卢锡安冷言道。
“那淼年代记呢?我认为你应该早点考虑其他人……”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这就是亚隆最终的目的。他在逼迫卢锡安尽早做出取舍,放弃自己,现在的形势大好,未来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突发状况。他无法眼睁睁接受因为自己的个人原因让世界迟迟不能步入明天的结果。他已经无法背负更多的罪孽了。
“我知道了!这些事情你都不用管!”卢锡安合上书,他不敢与病人争论。皇帝怒气冲冲地走了。咲世子进来照顾他,习以为常道:“陛下最近压力可能有点大。”
“我知道的,谢谢你。”亚隆点头。他对生死早已坦然,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只是勉强用活人器官堆积的拼图罢了,卢锡安和他从未承认,但又不得不正视眼前的事实:亚隆没办法接过世界的重担了,淼年代记似乎已经成为维系他们表面的谎言了,早已摇摇欲坠。
亚隆的话像一道刺嵌在卢锡安的心脏里隐隐作痛,卢锡安定了定心神,恢复了表面的冷静,他又变成了那个威严的皇帝。皇帝表面上召集了世界各地的权威医生,实际上是为了掩饰被全世界禁止研究的克隆人实验。在忍耐把废物的医生们砍头处死的念头后,卢锡安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克隆人身上,他还让人收集了玛丽安娜生前留下的资料,为了应对亚隆未来大脑烂掉的情况。的确,大脑没办法用别人的,但并没有试过使用克隆人的。卢锡安知道自己的做法会被亚隆阻止,所以他没打算告诉亚隆,一切都是偷偷进行的。卢锡安被研究人员引领到实验室中央,柱形的玻璃罩从天花板贯穿到地面上。在中间圆形的透明罩子里,一层半透明的膜质囊,带着深红色的条纹。在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扭动和起伏,泛着血丝的胞体正翕动着,被类似于动物幼崽的半透明皮肉遮住。
“这就是我们最新的克隆结果,陛下您看,verilionbird正健康地发育着。”研究人员的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像是欣赏自己完美的作品。他们都是可以为研究克隆人而奉献一生的学者,是皇帝为他们提供了玛丽安娜遗留下来的绝密资料,用最好的资源与平台得以实现他们的梦想。
卢锡安厌烦地看着眼前像怪物一样的东西,他轻敲玻璃壁,却差点让研究人员吓到。卢锡安看见他不安的表情收回了手。“什么时候能投入使用?”他只关心这个。
“至少还需要三个月……”研究人员惴惴不安地回答道,当然他是有私心的,他不想让自己伟大的作品简单沦为替换器官的工具。
“尽快。三个月如果还不能投入使用,这个怪物就没必要存在了。”卢锡安落下一句话便走了。克隆亚隆什么的让他难受,在他心里亚隆是无法替代的,皇帝的内心时刻煎熬着。罗莎死后,自己身边就只剩下亚隆了。如果按照淼年代记原计划,亚隆将杀死自己获得新生,自己也会得到亚隆的接纳,亚隆也会与新世界一起活下去……可现在,这远远超出了他的计划。他不想让亚隆出事。
verilionbird亚隆,
弗米利恩贝,
细念这个名字拗口的很,看来这些研究人员真把这玩意当成人了,卢锡安嗤笑道。在卢锡安看来这些全部都是拯救亚隆生命的手段和工具。
晚上,卢锡安回到亚隆的病房。他和亚隆同吃同住,为了方便照顾他,他让人把床搬过来陪他一起睡。亚隆看着书,一直在等他回来,看起来并没有因为卢锡安的离去而生气,生病后的他脾气也变得温和了。
“对不起,久等了,我来关灯。”卢锡安关了灯,准备在外面简单洗漱一下。可亚隆却叫住了他:“卢锡安,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睡了吧?”
“怎么了吗?”
“我很想念卢锡安身上的香味,我想和卢锡安一起睡觉可以吗?”
“好,但可能有点挤。”卢锡安答应了,就像他们小时候做的那样,他,亚隆,还有罗莎三个人挤在一张小小的床上,慢慢的,只剩他和亚隆了,而现在,最后的人也要离他而去。
卢锡安上了床,把身体往旁边挤,尽量让出能让亚隆翻身活动那边的位置。亚隆察觉到他的行为,伸出手臂把卢锡安搂到跟前。
“不要区别对待。”
卢锡安不敢动弹,他怕影响亚隆的睡眠,想起医生的嘱托,甚至怕自己的呼气声吵到他。
“我最近总是做梦,梦见各种各样的人。”亚隆说道。
“什么样的?”黑夜里,卢锡安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我梦见我被人枪毙,那种子弹穿透心脏一瞬间的窒息与恐惧。很奇怪吧?被子弹穿过的事情我也有过,但我却从没感受到那种害怕死亡的情绪,可在梦里,我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我突然理解了为何大多数人临死前的求生欲如此强烈……”
“所以呢,你也想活下去吗?”卢锡安心里有了种庆幸的猜测。
“……”
亚隆没有回答他,唯独在这个话题上他无法做出让卢锡安满意的答复,于是他扯开话题:“我在梦里见证了我妻子的出轨,于是我恨得掐住她的脖子,我看着她临死前哀戚扭曲的面孔,悲伤,痛苦,愤怒交织在我的心里,可我还是把她掐死了……”
“你在说什么?”卢锡安惊诧道,他的不安的预感又加重了,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劲了。
可亚隆并没有停下来,反而沉津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还有一个乖巧的女儿,她总是甜甜地叫我爸爸,但是后来我发现她被几个男人玷污,于是我杀了他们,被送进了监狱……”
“亚隆……你……”卢锡安瞪大了双眼。他努力想找到合适的话回应,他察觉到亚隆的语气不太对劲,他的目光锁定在亚隆流淌着眼泪的脸上,这张脸上现在有一种奇怪的脆弱和决心的混合。
“所以,卢锡安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会有他们的记忆吗?”亚隆哭笑参半道。
人类是一种复杂的生物,即使是死刑犯也不能简单被全部概括为恶人。在贵族一手遮天的阿美莉卡监狱里,到底发生了多少冤假错案?给亚隆提供器官的死刑犯是真的罪恶到无可饶恕的犯人还是没有得到劳改机会的普通人呢?
“每移植一次器官,我的大脑里就会多一段记忆,有时我好像变成了另外的人,我开始分不清自己和他们……他们的罪孽,他们的痛苦都由我来背负了……卢锡安,这是对我的惩罚吗?”
卢锡安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此刻他也无法辩驳什么,卢锡安第一次在语言面前落了下风,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来回应亚隆了。是他说过的,判定我是我的依据是也许是肉体,记忆,人格………
肉体发生改变,影响记忆,记忆发生改变,影响人格……
被全新替换的忒修斯之船早已不是它最初的本身了……尽管那本书里的作者还对赫拉克利特之河,祖父的旧斧头之类的问题进行过辩论,但无济于事。因为亚隆是人类,不是物品。人类无法不依靠任何已有的东西证明“我是我自己”。
这让卢锡安想到了克隆人的实验,事到如今他还是想要让悲观的亚隆得到一丝生机,即使亚隆不赞同他,他也要告诉亚隆。
“我克隆了一个你,也许能够救你。”
“我早就知道了,牺牲新生命去救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值得吗?”亚隆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理解卢锡安,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太多的心力和卢锡安争论什么了。
“卢锡安还记得我们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吗?”
“实行淼年代记,让世界与民众步入期待的明天。”卢锡安把这句冠冕堂皇的借口又搬出来了。
“所以我们应该做出适当的取舍和抉择了。”亚隆暗示着。卢锡安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理解其中的内涵,但他还是回答:“没有人能替代你,除了你,我也找不到能接受这样重担的人……”没有人能替代你作为正义之友,将面具带到底,不会再以个人的身份存在,也没有人能做到常人所该有的幸福都要摒弃它而奉献给世界,直至永远……
如果说谁才是淼年代记雏形的契机,那就是眼前这一位了。
“卢锡安,我活下去的价值与意义已经远小于杀死你的生命了。我说过你可以让谎言成真吧?忽略我的性命,你有其他方案可以选择。”亚隆看似随意的话实则充斥着精心的算计与衡量,他自我物化自己,用卢锡安惯用的思维方式说服他。淼年代记是他与卢锡安的性命博弈。
卢锡安经历过从正义到邪恶的立场转变,他和亚隆愚弄了民众,玩弄了世界。所以他很清楚亚隆说的是什么。亚隆在逼他,逼他往前走,不要因为自己的性命就停留于此,这不是卢锡安的作风。如果按照以往的卢锡安,他可能会狠下心来,但现在不同,罗莎死了,他身边亲近的人就只剩下亚隆,他将对罗莎的寄托都放在了亚隆身上,所以卢锡安变得不像那个雷厉风行的自己了,他变得犹豫,迟疑,彷徨……卢锡安多想和亚隆说,淼年代记只是为了你能活下去,只是为了他想得到亚隆的接纳,他想给亚隆的道歉……可这太小儿科了,他不能说,他要骗亚隆一辈子,他要带着这个私人情感的秘密一辈子……而现在,因为亚隆的身体原因,淼年代记无法进行下去,如果otaic的内壳是别人,那对于卢锡安来讲是毫无意义的。他想废止这个计划,但如果不实行,亚隆对自己的原谅和接纳便会消失。
一个隐藏的计划浮现在脑海,但这会让自己的挚友永世不得翻身,也会让他彻底背负无法承受的愿望。这一成型的计划一直被卢锡安搁置在大脑的角落里,他害怕,不去想它,从未对人提起过这个计划,试图让这个计划处于无期徒刑。但亚隆把它拽了出来,事情真像他当初预料的进展:
淼年代记只是延期,不会废除。将邪恶变成正义,将正义化为邪恶,立场转变,能够完美利用亚隆生命的计划只有一个:
那就是把otaic和亚隆绑死彻底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永不翻身,供人唾骂。
“你从来不和我讲这些的,你好像变聪明了,这不是你的说话风格。”卢锡安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语言苍白道。
“对不起,卢锡安。我是一个懦弱的人。但正因为有你……”潜意识里,亚隆不害怕死亡,但害怕杀死他,所以他患病后,那口紧绷的气仿佛泄掉了,这样他好像就能无可奈何逃避背负着杀死卢锡安的罪孽,迎接失去卢锡安的明天……
“是啊,现在换我了,我终于理解你那时的感受了,难怪你当初冷冰冰地总绷着脸。”因为即将背负杀死挚友罪孽的人是他。
“卢锡安,谢谢你。我想最后仍然作为亚隆与你告别,所以请放我走吧。”很抱歉,让你成为愿望的容器……亚隆在心里说道。
“好……”卢锡安强迫自己把这个词挤出去,像是有千斤重。他背过身去,肩膀颤抖着,掩盖着自己的哽咽,浓重的苦闷化作泪水浸湿了枕头。那一晚,他假装自己得了轻微的感冒,试图掩盖自己内心情绪的剧烈动荡。他假装漠不关心,不让亚隆对自己感到失望。在漆黑的夜里,两人同床异梦,共同迎接命运的审判。
又过了几个月,卢锡安给每个医生都下了清除记忆的诅咒,他们不再记得自己曾经是为了治疗谁而奋不顾身的熬夜加班。诅咒皇帝大发慈悲,给每一个为他效力的医生发了高昂的薪水与一系列社会福利。但研究克隆的学者们就没那么幸运了。大清洗开始了,诅咒皇帝将整个潘多拉贡的脏东西连根拔起,顺便让士兵们把那些学者全部杀死,一了百了。
“那个快要降生的孩子你要怎么处理?”亚隆问道。他想起那个被自己背回家的小女孩,想起那对洋溢着幸福微笑的夫妇……他想,新生命的降生是一件喜悦的事情吧。
“既然救不了你,那就没有用处了。”卢锡安的话言简意赅,他是想把那个孩子杀掉。
“你会把他当成我吗?”亚隆试探地说道。
“怎么可能,你可是我无法替代的副官。”
“那你留下他吧。我希望你能珍惜生命。”如果卢锡安把这个克隆人当成他的一部分,那就将他送走吧。如果不是,就将他留下。让别人成为替代品,是卑鄙的。自己死了便死了,不是那么值得留恋的事情。
亚隆的身体已经勉强自己可以正常活动了,他正在为淼年代记做排练,卢锡安为这场即将在全世界面前表演的戏写了台词,主角是诅咒皇帝与otaic。
“记得背好,到时候我会直播录音给全世界。”卢锡安假装轻松地说道,他把台本递给亚隆,像是他们过去在学校里排练的话剧那样,似乎这样就可以压抑自己内心那些软弱的情绪。
“辛苦了,卢锡安。”亚隆点头,翻开台本,扫了几行,便说道:
“我想全世界应该都会被我们骗过吧。”
“自然。”卢锡安笑道,那是他常见的挖苦表情。
亚隆把台本放下,随后静静地屈膝,遵从一生的主君给予他的诅咒。
这正是对诅咒,对背负明天,成为英雄的鲁鲁修,以及对他自己决意的诅咒。
"yes·yourajesty"
这是淼年代记即将实行的一年前。就在这段时间,诅咒皇帝与副官两人正扫荡霸凌全世界,凡是诅咒皇帝所指之处,副官所到之处,皆被冠名为神圣正义的恩赐。随着骑士荡平第十军区凯旋归来,诅咒皇帝为其举办了举国上下的欢庆,这奢靡又恶劣的庆典又是用无数人的尸骨血肉堆积而成,上位者却漠视一切。无数民众咒骂着两位始作俑者—暴虐的昏君和与他沆瀣一气的骑士。民众的咒骂似乎起了点作用,在争夺芙蕾雅大决战中,副官不幸牺牲,为阿美莉卡帝国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诅咒皇帝下令全国为副官哀悼三天,并以最高礼遇下葬,墓碑上镌刻着“这里深埋着一位完美的骑士,他是神圣阿美莉卡帝国第99位皇帝的无价之宝。”
副官牺牲一年后,皇历2020年9月28日,卢锡安·vi·阿美莉卡开始了大清洗,并且莅临11区,准备对所有违抗他的恐怖分子包括黑色骑士团处以极刑。在这一时刻,死而复生的otaic出现了。即使皇帝举枪打中了otaic的右肩,但仍然被otaic劫持。二人僵持着,所有民众都屏住呼吸看着现场或者电视上的一幕。otaic挟持着皇帝进了旁边的楼道。随着广播将二人的谈话传扬,一场震惊世界的真相被揭开。
“亚隆,住手吧,我不会听你摆布了!你成为otaic欺骗民众还不够吗?”
“那些愚蠢的民众我才不在乎,现在只要杀了你,世界就会落入我的手,我就能成为正义的使者统治全世界,也不需要你这个傀儡了!让你的士兵撤退!我已经在这条街上安装了炸弹,一旦你的人敢动,整条街上的人都会灰飞烟灭!”
“你竟敢再拿无辜的民众做筹码!但我告诉你,你的炸弹已经被我们全部拆除了!即使你杀了我,我也要向全世界揭露你的谎言和罪行!”
根据广播传来的声音可以判断,皇帝似乎挣脱了otaic的钳制,用枪打伤了otaic的右腿,而自己的肩膀也被射伤。前来护驾的士兵掩护皇帝奔逃,留在原地的otaic被机枪扫射。当士兵们把已经死透的otaic尸体带给皇帝时,皇帝掀开了otaic的头盔在全世界面前暴露了他真实身份—死去的副官。诅咒皇帝将otaic这一正义使者的符号亲手毁掉,他的肩膀流着血,向全世界的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随后发表了一场揭示otaic阴谋的演讲。
原来亚隆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他身为英华前任首相的儿子,杀了自己的父亲,卖国求荣。一个名誉阿美莉卡人竟然成功完成了练级跳成为了帝国尊贵的圆桌骑士。在依附皇女卡拉米娅后,又利用她的信任给她下了能够使人致幻的迷药,迫使她性情大变造成了英华大屠杀,随后又用伪装成自己模样的替身制造了自己昏迷的证据,换上otaic的伪装后杀死了卡拉米娅,一手缔造了拯救英华的假象。据修奈泽尔的口供,亚隆曾向他袒露要杀死查理皇帝,扶他上位,修奈泽尔拒绝后,他又作为第七骑士找到被流放的第十一皇子卢锡安,以他的妹妹作为威胁,杀了查理皇帝,迫使卢锡安听命于他。否则,一个不起眼的皇子又是怎么有能力,在短时间突然登基成为阿美莉卡的君主,还能让所有人认同他!随着罗莎的死去,卢锡安认为不能再这样屈从于亚隆的掌控下,于是他忍辱负重成为了他的傀儡,不惜背负千古骂名,只为了有一天能够在全世界面前揭露otaic这个大骗子的阴谋!
卡拉米娅是无辜的,卢锡安是无辜的,英华人是无辜的!通通都是otaic的错!
卢锡安进行了一场激情的演讲,他眼含泪光,泪水从他美丽的紫色眼睛里流下,肩膀的鲜血染红了他白色的皇帝装,可他仍然没有停下,现场的民众被皇帝发自肺腑的语言所感染,被蒙蔽的民众后知后觉,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副官,是他架空了皇帝,让其成为台上的傀儡背负骂名,也是他成为了otaic,利用英华使自己披上正义的外衣。亚隆当场毙命,同时卢锡安安排在民众里的眼线也发挥了作用。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突然有一个声音大喊:
“东京需要卢锡安!”
于是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
“英华需要卢锡安!”
“阿美莉卡需要卢锡安!”
“世界需要卢锡安!”
黑白颠倒,正邪不分,皇帝与骑士欺骗了全世界,在众人面前上演了一场天衣无缝的舞台剧。
“如果人民选择了我,那我愿意尽我所能。”卢锡安的话语掷地有声。那一刻人民和皇帝站在了一起,反对的声音消失了。
民众以为,卢锡安是为自己而流泪,其实他是在为那个已经死去的男人流泪。
看啊,亚隆,世界在为我们欢呼,只要我们联手,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因为我们是唯一的朋友!民众们欢呼着,卢锡安眼含泪光地向民众们挥手。
现在,你的罪孽,你的愿望,你这一生,都将由我来背负了。我这一生,将永远属于你,成为你行走的墓碑……
至此亚隆所期望的,
卢锡安·vi·阿美莉卡所迎接的新世界到来了!
我身处哪里?
我掐掉录音,我环顾四周,我们被包围,我们已经无处可逃。
我不记得我的语气是怎样的颤抖,我一字一字地说出早已演练几百次的台词,那是我为世界精心设计,动人心魄的表演。他戴着otaic的头盔,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我能感受到他的手掐在我的肩膀上,一点也不痛,我早已没了感知。
3,2,1。
倒数三个数,亚隆凑近我的耳边,我的耳廓贴近他冰冷的头盔,好像他在吻我,
那是最后的告别,
那是他的遗言,
他将我对他的诅咒和祝福还给了我,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他对我说:
“卢锡安,活下去,要做个好皇帝啊……”